皇城之西,有个修德坊。

    修德坊内,有个王君廓的旧宅子,贞观八年,皇帝为太穆皇后追福,立为宏福寺。

    看,这就是人类迷惑行为,你到底是要弘佛呀,还是要抑佛?

    本来,背靠着皇帝的供奉,即便宏福寺的地理确实很偏,零散的香客不多,依旧活得有滋有味。

    可是,宏福寺与龙田寺同一起因、同一下场,就惹恼了李世民。

    礼部祠部司对参与进来的各寺,从戒律清规到佛学经义,进行了严格的考核,两部佛经背诵合格者可留下,达不到的强令还俗。

    严格地说,这也不算要求过高,当个比丘,背诵佛经不是基本功课么?

    但佛门能急剧扩张,泥沙俱下是肯定的,鱼目混珠也是有的,如果不惹恼这位马上天子,还是有时间慢慢教导的。

    但是么,谁让你们强出头?

    宏福寺直接百余名比丘被追回度牒,强令还俗了。

    但是,这只是开胃小菜。

    “两年,两年时间啊,区区宏福寺,就收了十一名门僧,其中一名身上还背负命案!”

    太极宫后宫,东海之畔,李世民咬牙切齿。

    门僧,也叫门徒僧,在唐朝的指义是富贵人家出钱剃度、供养的僧人。

    如果还不理解吧,参照鲁智深五台山出家就明白了,鲁智深就是个门僧。

    门僧嘛,要么禅性不足,要么难守清规戒律,反正总得有些不合适,才会走这后门的。

    但凶顽,就实在是让人无语。

    至于东海,不要在意,太极宫后宫里还有南海、西海、北海,李世民就是吼一嗓子“朕富有四海”,那也不是吹牛。

    端庄柔和的韦贵妃韦珪轻轻叹息:“世人皆贪,不意这皇室供奉的寺庙也贪婪无度,连此等门徒也敢收。”

    昭容韦尼子却只能苦着脸请罪。

    韦珪一惊:“是韦氏的门僧?”

    韦珪、韦尼子不是亲姐妹,是堂姐妹,同样背倚长安韦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不是韦思言?哎,外人吹捧两句‘长安韦杜,离天尺五’,就找不着北了,什么破事都敢揽。”

    长安韦氏,确实是本地一大家族,在整个唐朝也占到了很大的篇幅。

    同时,韦氏与皇室的联姻,也是可圈可点的。

    除了韦珪、韦尼子,历史上还有大名鼎鼎的韦后,及韦弘敏、韦承庆、韦巨源、韦安石、韦温、韦见素、韦处厚等宰辅,足以说明韦氏的能耐。

    十個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有人负责出息,自然就有人没出息嘛。

    韦尼子也很无奈,亲兄弟啊,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掉悬崖?

    李世民摆手:“以后这个韦思言就不要走官场了,免得给韦氏招灾。”

    韦尼子福身:“谢陛下恩典。”

    韦珪微笑:“陛下这是拿韦氏当家人看,才考虑这么多。要是别人,早问罪了。”

    所以啊,还是年长一些的婆娘懂事,你为她付出的任何善意都不会被无视。

    这也是韦珪能以二嫁之身,仅居皇后之下,领贵妃之位的原因。

    说到这里,也得诽谤李世民一句,曹贼!

    ……

    韦思言很暴躁,偏偏又无处宣泄。

    主脉三兄弟,就他一个在官场外瞎混,很丢脸的。

    即便在韦曲活得像个人物,可进了长安城,有多少人识得他?

    没有官身,说上天你也只是一介草民。

    姐姐在宫中挣了个昭容的位置,他寻了点门道,本来进将作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说好去其下辖陈仓县的百工监混一个从九品下监作,都不需要实际履职,几年下来资历自然足足的。

    反正就是个采伐材木的差使,过渡一下而已。

    可来自皇帝姐夫的雷霆之怒,却让他看着即将到手的乌纱帽拍着翅膀飞走了。

    凭什么啊!

    那个门僧有问题,你拉他去宰了啊!

    迁怒到我身上干嘛啊!

    小人物不痛快了,家里的盆、碗遭殃;

    大人物不痛快了,倚仗他家过日子的人就要难受了。

    敦化坊、立政坊、广德坊一千余口劳力,便遭了殃。

    到东市的装卸货物的劳力,八成是长安韦氏的地盘,韦氏不要他们,日子便难熬起来。

    其中两百余人是敦化坊坊民,坊中立刻被带得愁云惨淡。

    范铮收到消息,也觉得头疼。

    即便自家的范氏木器作坊稳稳发展,多容纳十名力工还能够勉强做到,可二百,呵呵……

    门僧这破事,还让范铮小小吃了一点挂落,居然还有一个门僧是敦化坊出去的!

    诸私入道及度之者,杖一百。

    虽然是前任坊正时期的事,挨杖的也是那名门僧,范铮还是受了一点影响,万年县那头的考课多少受累了。

    范铮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怎么安置这二百壮劳力,坊内也没地方使用。

    相里干倒是乐了:“正好,家主今天要与你谈谈在长安城外建杏花村酒坊的事,那些非关键的人工,也需要大量人手。”

    范铮挑了挑眉毛,感到一丝惊讶,很快又想明白了。

    如果能成功,相里氏在杏花村老家当然也会扩建酒坊,在长安建酒坊的原因只有一个,运输成本。

    即便是后世物流发达,运输成本的比重依旧下不了,何况是在大唐呢?

    酒这东西,除开少数特例需要顾及当地水质外,在哪里产,影响并不大。

    若要严格卡水质的话,也不可能整个汾州的酒都叫汾酒了。

    相里家主与范铮的接洽,各自让对方满意。

    范铮没有装内行,只是坦言能提供的帮助就是蒸馏、包装、营销。

    蒸馏方面的建言,已经送给了相里干,也没啥好说的,求一下炼丹的道士、会铸造的匠人,改进一下而已。

    “这些傻大黑粗的坛子,全部得换了白瓷底,画上……写上……”

    说到这里,就难免尴尬了。

    范铮属于嘴强王者,没法提笔的,就那两手字,细腰犬爪上绑毛笔都比他能秀。

    于是,也只能范铮口述,外加指指点点,武候相里干连写带画的,画风意外地诡异。

    至于说二百余号壮劳力,在相里家主眼里根本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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