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神识感通下,清晰映照出眼前这群人当下最真实的情绪,以及气血行功状态。

    他们丝毫不掩饰对于同类的恶念,不只是以前杀过很多人,现在同样对周围的人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杀意,并非只针对他和福威镖局一行。

    陆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谁说古代好混来着,这要换成原本的自己,早死多少回了。

    行走江湖,果然危险处处啊。

    他不动声色,目光自然瞟过其他人,比较惹眼的有两位。

    在斜对过的小食肆门口,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独坐一桌,桌上横置一柄长剑。

    这人右脚踩在长凳上,左臂撑着桌面,右手掐个脏兮兮的葫芦不住往嘴里灌酒,对面前的两碟子小菜基本不动筷。

    只是片刻功夫,此人便喝了足有小半斤酒,一边喝还啧啧摇头。

    面色微红,眼神迷离,笑意淡淡,两绺长发散在网巾外,姿态说不出的洒脱自在。

    “好个酒鬼。”

    同样也是一身好内功,难怪对眼下的肃杀气氛浑不在意。

    另一人约么四五十岁年纪,独自在最边上,背靠食肆外墙,桌边斜倚一柄阔剑,剑鞘斑驳陈旧。

    他衣着简朴,满面风尘之色,端着酒碗浅斟细酌,注意力却放在其他人身上。

    “亦非庸手,估计也是食不甘味。”

    更远处的客栈聚集了十几人的一支商队,对于福威镖局车队的到来煞是紧张,但看清旗号后又放松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道强烈的气息藏在大门紧闭的官驿和货栈中。

    危险隐现,杀机重重。

    陆泽暗自赞叹,这小小的贵溪渡口便汇聚了如许多的高手好汉,想要顺利过关,怕是很难了。

    这时,车队也缓缓停下,停的很有讲究,是次第错开朝向,互不干扰。

    史镖头催马前出数丈,挺直腰杆,面带笑容,抱拳冲远近众人朗声喝道:“诸位好朋友有礼了!咱们福威镖局今日要过江,若有搅扰之处,万请海涵,过后定会登门拜谢。”

    其姿态看似诚恳,实则威风内蕴。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

    镖局众人却不甚在意,从容镇定忙活自己的。

    陆泽眯了下眼睛,侧头对林平之道:“以贫道观之,贵镖局上下似乎并不担心?”

    他示意下那群恶意毕露的赤脚汉子。

    林平之面现傲然之色,答道:“咱们福威镖局能行遍南北十一省,除了我曾祖远图公一柄神剑天下无敌,也是各路江湖朋友足够给面子,纵有小小不谐,有四位镖头在,也足以应付。”

    陆泽微笑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史镖头拨马回来,另有一位姓崔的镖头同时前出,直奔码头,与坐地管事的把头商议行船事宜。

    那把头面带笑容迎上前,崔镖头一看是个生面孔,皱眉问道:“徐三去了何处?”

    “他去了……”把头貌似殷勤的解释,突然劈手砸来一包生石灰,声音转厉,“地府!”

    崔镖头横起左臂遮住面门,旁边蹲着的船工窜身而起,挥起乌沉沉混铁船桨拍碎了马头,另有一人从侧后用梭镖直刺他的软肋。

    “好胆!”

    崔镖头暴喝中跳离马鞍,右手顺势抓住镖旗凌空翻滚,躲开鱼叉和当胸捣来的铁桨,左手飞快从腰间摸出尺多长的钢刺,卡在旗杆上化为长枪,落地时以左脚为轴猛旋身,枪头过肩先到,噗哧扎穿持梭镖者的咽喉。

    “好一记回马枪,崔镖头的枪法越发精进了。”

    车队这边,林平之等人居然有闲情点评,极为自信。

    陆泽第一次现实中见识到如此犀利的枪法,忙瞪起眼睛凝神观瞧,记忆其身法招式。

    那崔镖头一抖枪杆,枪头裂喉而出,旗幡扑啦啦展开接住飚射的鲜血,侧步横身一晃出去丈许开外,擦着破碎马头的边儿,直刺在兀自回缩的铁桨上。

    “嘡!”

    金铁交击溅起震耳爆鸣与火星,旗面鲜血撒了那船工一脸。

    船工双眼被糊住,忙抽身后撤,同时拖浆遮挡,崔镖头的枪头如毒蛇伺机暴起,从两手间刺入其心窝。

    这时,那把头才从袖子里亮出分水峨眉刺,见势不妙退步要逃,崔镖头振枪扎其小腹,待其躬身躲避、双刺交叉向下横截时,拧腰发劲,旗幡上卷反冲到前头形成遮掩,瞬间枪头再现,却已诡异的偏转向下,刺穿其左膝。

    把头惨叫跌倒,抖手将峨眉刺射出,崔镖头挥枪格挡开,分心再刺,透其眉心而入。

    身后,死马噗通栽倒尘埃。

    兔起鹘落,连杀三人!

    崔镖头收枪反背,傲然而立,大气儿都不带喘的。

    才要回头看车队,忽听水边一声喝令,船里跳起数名弓手,呼吸之间连射十几箭,崔镖头拨打躲避不及,左肩右腿连中两箭,连忙翻身躲到马尸后边。

    两侧江堤下又窜出多人,提刀拿枪迅速迫近。

    “崔镖头危险!”

    林平之俊脸浮现担忧之色,就要拍马冲出去,被始终伴行他身边的郑镖头抬手拦住:“少镖头稍安勿躁,崔镖头不会有事。”

    前边,史镖头举起右臂沉声喝道:“祝镖头,这边交给你们了。”

    “放心。”身材敦实的祝镖头当即应允。

    史镖头再次喝令:“白二陈七,整队,随我冲!”

    “得令!”

    两名趟子手齐齐跳上第一辆大车,各自抽出长锥短剑插化镖旗为长枪,又有两人一般做法,再有四人拆开车板变为木盾,那内层分明是镶嵌了牛皮的。

    再有两人持弓跟上,如此组成两列五人小队,准备停当。

    史镖头下马上车,狠抽一鞭子,那健骡吃痛之下发力前冲,拖着大车向前狂奔起来,十人小队紧紧跟上。

    后边,祝镖头喝令众趟子手驱赶骡车,就地围成一个不规则圆圈,解开牲口,将车侧放形成防御阵线,组合兵器亮出弓刀,行动之利落,配合之默契,令人叹为观止。

    陆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隔离在一侧,显然是对他起了提防。

    他也不以为忤,望着史镖头带队冲到半途,两侧店铺大门同时破开,各自甩出一条铁链拉紧,健骡躲避不及轰然倒地,被沉重大车推着向前滑行。

    史镖头腾跃而起,双手各射出一柄飞刀,就听店铺内响起两声惨叫,接着有十几人从大门窗户蜂拥而出,截断后路。

    “引蛇出洞,围点打援,分割截杀,好手段。”

    陆泽越发对这帮劫匪好奇起来,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组织调配的如此停当,尤其是平叛的官军还在扫荡各处的紧要时候,胆子也太大啦。

    林平之初次临敌,既紧张又兴奋,唰啦抽出宝剑,跃跃欲试,但见其他人都没行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敢动咱们的队伍?”

    郑镖头沉着脸道:“今天怕是无法善了,对方招呼都不打直接动手,分明没打算留余地。少镖头,待会儿打起来,你要多加小心。”

    林平之脸上露出傲意:“我练剑十年,今日正好一试锋芒。”

    陆泽闻听无声一笑,年轻人很有朝气嘛,只是那点儿内功修为未免浅薄了些,啧啧。

    就在这时,茶棚中有人喝声“动手”,一直按兵不动赤脚汉子们有了动作,多半人亮出腰刀长矛鱼叉哨棒,瞳仁之中闪耀着嗜血的光彩,与另一侧食肆后窜出的队伍两下包抄。

    祝镖头冷哼一声:“不知死活,放箭!”

    车阵内,八名蓄势待发的弓手当即射出箭矢,在区区十几步距离,竟只命中四人,余者皆被躲开,显示出不凡的灵动身法。

    当即又有四名劫匪举起桌子冲到前方,遮挡箭矢,迫近到三丈开外时,忽然有六人挺身扬手,呼啦啦撒开六张大网,凌空罩向车阵。

    “小心!”

    郑镖头一把摁倒林平之躲过,几名趟子手避之不及被扣了个正着,那网上赫然挂了倒钩铁刺,深深扎进皮肉裹得严实,扎手扎脚给拽了出去,眨眼间乱刀乱枪戳死!

    陆泽个子高又一身道袍,受到重点照顾,但他早早觉察到被针对的恶意,在渔网临头时,一个滑步避开,跟着抬脚大力踹在镖车上。

    重达七八百斤的大车打横犁出一道深沟,将撒网劫匪连同抗桌子遮护的数人一并撞飞。

    其中一人砸向食肆,那青年左手抓起长剑往后仰身,任由桌子菜肴被砸的稀烂,右脚落下将那劫匪踩住,继续仰脖子喝酒。

    那辆镖车左轮脱落,车身倾侧甩出两口箱子,落地破碎,散落十几锭雪亮的官银。

    “银子!”

    所有人动作一顿,连同角落里的中老年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众劫匪们眼珠子都瞪圆,不知是谁嘶声喝道:“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轰!空气都好似被气血烧灼的躁动了起来。

    有两名劫匪挥刀扑向持剑青年,青年兀自仰头喝酒,信手一挥,便以剑鞘点中二人脉门,双刀脱手还未落地,他胳膊前探,击碎二人的咽喉。

    而后放下酒葫芦,横袖子擦擦嘴,洒然笑道:“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你们偏要耍蛮,想要我的命,这却不能答应。”

    一口的陕西腔调,却不乏诙谐。

    酒肆后转出一人,黑巾蒙面,盯着青年哑声喝问:“你究竟是何人,敢不敢留个字号?”

    青年胡乱抱拳:“好说好说,在下华山派令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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