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仔细打量这张与林平之七成相似的脸庞,又感知到同出一源的内息特征,对其身份真实性信了八成。

    不过心里却有满满的老槽几乎满溢出来,说好的武功低微迂腐软弱的林总镖头呢,怎么变成轻功上乘、精明内蕴的高手了?

    他已经对此类神展开坦然接受了,就算下一刻岳不群出现在面前,都不带震惊的。

    陆泽缓缓收回法剑,拱手行礼:“福生无量天尊,林总镖头夤夜前来,莫非是为了今日贵镖局发生的命案?”

    林震南见他如此利索的直入主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颔首道:“林某特来告知道长一声,最近务必多加小心,尤其是去柳氏庄园寿宴一事,须得早做防范。”

    陆泽目光微微一凝,抬手邀请他坐在对面蒲团上,淡然道:“林总镖头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言。”

    林震南身子前倾,沉声道:“姜老三是我杀的。”

    陆泽心中一凛,随即醒悟,这才合理。

    也只有身为主人且武功高强的林总镖头,才能在不起浓烈杀机的情况下,让姜镖师毫无防备,一击毙命。

    但是,为什么?

    陆泽没有开口问,林震南已自行说下去:“究其原因,源自此次押运的镖物。明面上的红货只为了吸引各方视线,暗中另有贵重红货由林某亲自送抵南昌,收货人,就是南七省水路总瓢把子,柳沉舟。”

    陆泽沉吟道:“如此说来,那姜老三应是窥觑镖物,被林总镖头发现,才……他似乎是贵镖局的老伙计啊。”

    林震南面露苦涩,幽幽叹道:“我祖父远图公当年开创福威镖局的招牌,是靠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傲视群雄,打出的名号;先父英明果决,有雄心壮志,奠定了横跨南北十省的格局。

    至于我,愧对先辈教导。练武不成,进取不足,勉力维持局面不衰,已是竭尽全力。故而,明知道各方面掺沙子塞内应,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他神色黯然,似乎十分难堪。

    陆泽却能感知到林震南的情绪极其稳定,只是在演戏给自己看。

    不过他也没有揭破,转而问道:“你说要我小心提防,可是因为之前帮助贵镖局打退了劫匪,成为知情者要被人灭口?”

    林震南恢复表情,郑重点头:“那些劫匪,九成是柳沉舟的船帮徒众假扮,两名高手,极可能是其麾下两大天王‘雷神枪’郭啸,‘铁锁横江’梁横!”

    “柳沉舟让自己人下手抢自己的红货,同时要杀人灭口,他图的什么呀?他就不怕朝廷给扣上个反贼乱党的帽子,顺手剿灭了换取军功?”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王阳明统帅平叛大军还在清理首尾,从京城来的东厂督主张锐、掌刑千户张忠,带着其属下掌班、档头、番子和锦衣卫,加上趁乱发财的军头将领,都蹲在附近虎视眈眈。

    柳沉舟的船帮此举,岂不是授人以柄,自取灭亡么?

    陆泽有点挠头,他并不擅长揣测人心,再者当前掌握的情报太少,根本无从作出正确判断。

    他看着林震南,等对方给出解释。

    林总镖头不负所望,道:“道长或许不知,那位柳沉舟明面上是绿林魁首,暗中却一直在为金陵勋贵和南京朝廷的官老爷们打点生意,便是与刚刚被平定的宁王,此前亦是有两代人的交情,个中内情错综复杂,非外人所能知之。”

    陆泽直呼好家伙,果然是黑白通吃、官商一体,古今无有不同啊。

    能跟造反的宁王扯上极深关系,还能活得好好的操办六十大寿,这位柳总瓢把子定是长袖善舞,三个鸡蛋上跳舞的高手。

    这样的人,不定搅进去多深的水,自己还要继续掺和吗?

    林震南一直在暗中观察陆泽的表情,见他露出犹豫之色,微笑道:“其实以道长如今的身份,能接请帖并派人送上一份贺礼,算是给足其颜面,无需亲身涉险。”

    “我如今的身份?”

    陆泽一时没有明白,他前几日授箓之时,扶摇子老道只讲了诸多注意事项,顶多要他注意别损了天师门徒的体面,至于如何的贵重……

    那浮云子师徒差点饿死在破烂道观中,劫匪们看到自己的装扮,照样喊打喊杀,倒也看不出来多尊崇。

    林震南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耐心的为他讲解起来。

    所谓江湖,是与朝堂相对的一个宏大概念,并非地位差距大到摸不着边儿。

    以北宋完人范仲淹的名言为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在朝在野两相宜,本质不变,纯是身份转换的时段变化。

    而当下的大明江湖中,第一层级是以佛儒道为首的所谓教门势力。少说有千年的根基,掌握着统治思想的解释权,能够影响朝廷权利更替和统治稳定的中坚力量。

    具体便是佛家禅宗、密宗,道家全真、三山正一,儒家孔氏牌位和心学、理学诸派。

    稍次之并作为反面力量的白莲教、日月神教。

    第二层级是与教门关系密切的宗门、派系。往往有数百年的传承,师徒相继把持某种知识体系,名声遍及天下,在一省乃至数省有极大的影响力,如少林、武当,峨眉、青城、昆仑、倥侗、五岳剑派,以及各地的大型书院。

    第三层级便是绿林。把持某一行业、领域的交通运输及商贸往来通道,和物资供应等等,具有相当程度的垄断能力。如南船帮北漕帮,海边盐帮,西北马帮,以及各类行会等等。

    当然,林震南的福威镖局也可算在里头,实力不可小觑。

    第四层级的则是地方大豪和山城水寨,属于土皇帝之类的区域性有力人士,如林平之外公金刀王家,退休的高官,和所谓耕读传家的举人乡绅。

    其余的,不入流,进了江湖也是炮灰。

    陆泽眼界大开,原来还有如此多的门道,屈指算来,他居然算是第一层级的“统治阶级”,难怪授箓之后,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大不一样。

    林震南感慨的道:“权势地位自上而下极其容易,处于底层的想要跃升,难于登天。便是那位柳总瓢把子,也要费尽心思捧一个儿子考取举人,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呵呵。”

    他连连摇头,内心其实羡慕的很。

    听到这里,陆泽已然明白对方的来意,提醒是真,借机拉近关系也是真,若能得到玄门系统的接纳,林家才真正抱上超级金大腿,实现阶层跃升也是有可能的呀!

    不过转念一想,当年的林远图可是莆田南少林的渡元禅师,福威镖局就在一百多里之外的福州,能把生意做到南北十一省,说他与佛门彻底断了关系,谁信啊。

    莫非,这是要跳船?

    陆泽思忖林震南的话外之音,不再让其引导自己的思维,静默片刻,淡淡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柳氏庄园纵是龙潭虎穴,既对贫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位绿林总瓢把子。”

    之前他是无名之辈,只能靠“天生神力”行走江湖,现如今剑法入门,又有了朝廷认可的授箓道士身份,难道还要躲在家里?

    更重要的一点,陆泽算看出来了,自己的穿越之旅充满疑点,从出山开始,各种重要角色争先恐后的往身边凑,避无可避,不如迎难而上。

    林震南面露惊讶,又象征性的劝了几句,见他心意已决,便相约当天同去,随后悄然翻窗离开。

    陆泽眼望窗外的幽暗夜色,轻声道:“师伯以为如何?”

    外边传来扶摇子老道的声音:“想去就去,别死了。”

    陆泽无声一笑,关上窗,回身对坐丹炉,继续用功。

    接下来几天,陆泽果然很诚实的呆在道观,炼丹清修,不出去浪。

    转眼到了寿宴当日,林震南领着福威镖局众人,外加令狐冲和劳德诺,早早来到玉龙观门口。

    陆泽用锦盒装了十二丸“长寿丹”,出门加入队伍之中,慢悠悠从惠民门出了南昌城,很快抵达靠近江边的柳氏庄园。

    这里离着普贤寺和惠民粮仓不远,又是往来船只转运物资的码头货栈所在,沿途店铺林立,人潮穿梭,极为繁盛。

    许多商贩趁着柳家做寿的机会,凑到附近开摊子,沾点喜气,赚点小钱。

    陆泽就看到,有个形貌猥琐的老者挑了副馄饨担子,笃笃敲着竹板招揽客人,一个十来岁小姑娘手拿糖葫芦,蹦蹦跳跳过去,指指戳戳似乎在砍价。

    老者也不着脑,只摇头拒绝,一文不让。

    觉察到陆泽的注视,老者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人竟有一身极为高明的内功!

    陆泽当即想到一位身份神秘的人物,雁荡何三七。

    这老家伙一向是哪里有热闹就出现在哪里,今天铁定得出点名堂了。

    陆泽拱拱手,彼此心照不宣。

    那小姑娘转头看到他和林平之两张帅惨了的脸,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脱口叫道:“哇,真好看!”

    林平之登时脸红,陆泽坦然受之,随即又察觉到侧面射来审视的目光,和一道含而不发的浑厚气机。

    还有高手!

    “非烟,走啦。”

    人群中传来细微的喝声,小姑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去。

    陆泽皱眉思忖中,队伍到了柳府门口,迎宾高声叫道:“贵客到!玉龙观守和道长,华山派令狐少侠,福威镖局林总镖头,林少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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