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藏的很隐蔽,以陆泽的元神之敏锐,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丝踪迹。

    他判断,要么是一直躲在感通不及的庄园之外,要么有一身极为精深的气功修为,还尤为擅长藏匿。

    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的城府极深之人。

    这人发出的啸声嘹亮高亢,有穿云裂石之概,却不乏堂皇刚正,无形中给人一副正义之士、理直气壮的印象。

    其气脉悠长,轻功也是高的吓人,从极远处疾速奔来,到了庄园内更是犹如雷鸣炸响,生生将院落内交战之人震得头昏脑胀,捂着脑袋摇摇欲坠。

    这等先声夺人的威势,登时将双方震慑住大半,纷纷猜测是哪一边儿的援兵。

    令狐冲先是喜上眉梢,跟着脸色一苦,分明既盼望又担忧,情绪颇为复杂。

    陆泽百忙中敏锐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登时有所猜测。

    已占尽上风的魔教众人里,王诚长老面色一变,呼的腾身一跃扑向偏厅,劈空一记掌刀斩向走神的令狐冲胸膛。

    眼瞅要中的,斜刺里横飞来一条人影,以后背替他挨了个结实,闷哼一声半跪地上,嘴角沁血。

    令狐冲一看,却是劳德诺。

    “劳兄!”

    他狠吃一惊,根本没料到那魔教长老居然会对自己下手,随即见王诚又是一掌飞劈,不假思索的举剑相迎,锵的一响中长剑折弯,浑身剧颤,虎口破裂、真气走岔,难以动弹。

    王诚如苍鹰展翅扑到上方,变掌为爪兜头罩下,令狐冲不甘的瞪圆眼睛看着,以为自己要就此了账。

    旁边林震南突然一把将儿子送上半空,顺势拉开他腰带挽住。

    林平之扎手扎脚的乱舞宝剑,竟误打误撞的刺向王诚。

    “滚开!”

    王诚不屑的弹指崩飞宝剑,正要顺势一掌宰了这碍事的小子,林震南却抢先一扯腰带,将儿子拖离魔爪,恰好落在令狐冲跟前,与劳德诺滚作一团。

    面前终于没了阻碍,王诚再次变爪抓去,蓦地侧面激射来一道黑影,其速快,其力猛,破空尖啸,直刺其面门。

    王诚迫不得已挥爪格挡,喀嚓一声指骨断裂两根,连带手腕都挫伤严重。

    那黑影变向弹射在墙壁上,正是陆泽的拂尘。

    “好道士,好力气!”

    王诚翻身落地,看看扭成麻花的指头,冲几个摸鱼的宾客喝道,“拿下他们!”

    那帮人如梦方醒,有监工在当面,不敢继续糊弄,各自挺起武器正要下力气,就听一个清朗声音在耳边响起:“堂堂日月神教长老,好意思欺负一个后辈?”

    话音刚起,一道剑气斩破墙壁,撕开个一人高的大洞。

    “长老”二字落下,又是几道剑气将围攻数人的兵器斩断、崩飞,攻势尽废。

    第二句才出口,霍霍剑光绕过令狐冲射向王诚。

    王长老袖口射出短刀勉力相迎,叮叮当当疾风暴雨般的数十次撞击,他身体不由自主接连后退,到最后一字说完,短刀碎片零落一地,手里只剩短柄。

    剑光倏地消失,还原成一柄碧光澄澈的长剑飞出门外。

    好厉害的剑气!

    众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定睛看去,见一位面相四十来岁的青衫书生信步进来,轻袍缓带,右手提着带鞘长剑,左手轻摇折扇,神情甚是潇洒。

    “师父!”

    令狐冲脱口叫破他的身份。

    王诚双手颤抖,面现狠戾之色,厉声道:“岳不群?”

    岳不群!

    华山剑派掌门,“君子剑”,岳不群!

    在场大半绿林豪杰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本就不多的战斗意志登时去了八成。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五岳剑派威名垂百年而不衰,那是实打实杀出来的,可不是林震南这种“福在前威在后”所能换来。

    秦伟邦等魔教众人立即汇聚一处,提刀弄剑严阵以待。

    黄伯流等慑服于魔教的绿林魁首,亦是各自小心提防。

    换做平时,他们或者不畏惧岳不群的武功,以众凌寡来个群殴也能大胜。

    但现在他们要么中毒、剧战后实力大损,要么真气消耗大半。

    关键是,岳不群只是一个人来此么?以己度人,恐怕后边还有高手埋伏。

    他们向来不打逆风局,顿时有了退意。

    岳不群将所有人表情举止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转头见令狐冲挣扎着站起来,不悦的冷哼一声:“回头再跟你算账。”

    继而团团一抱拳,盯着王诚等人道:“王长老,无论你等有何种谋算,岳某既已在此,无论如何不会让尔等得逞,退去吧。”

    王诚忌惮的瞥了他那柄剑一眼,缓缓点头:“好,这笔账咱们记下了,改日再向华山派讨还。”

    转而看向秦伟邦,见他微微颔首,便毫不犹豫的带人快步离开。

    黄伯流等人也不愿跟岳不群饶舌,呼啦啦一哄而散,转眼间,原地只剩下寥寥数人。

    陆泽没急着上前跟岳不群见面,先去到于老拳师跟前,其正由同来的徒弟扶着,气息奄奄,昏迷不醒。

    “让我看看。”

    陆泽单手扶住其后心,缓缓输入一道极其细微的先天真气,再用银针给十宣血放血,最后一掐人中,于老拳师哎呀一声醒转过来。

    陆泽捻了颗“百宝丹”半内服半外敷,止住伤势,确定其内息恢复运转,便重新送还给其徒弟,低声吩咐:“速速回去,带全家人去别处暂避,魔教真的会报复。”

    于老拳师还说不了话,颤抖着握了一握他手,眼角流下泪水,便由徒弟背着匆匆离开。

    陆泽又来到柳沉舟跟前,堂堂南七省总瓢把子只剩一口气,却又死撑着不肯就此离开。

    见他过来蹲下,给输入一道先天真气,登时回光返照,拒绝递到嘴边的灵丹,附到陆泽耳边低声道:“浮云子没死,小心天师宫!救救我儿子,天上……”

    话音未落,一口气没上来,溘然长逝。

    陆泽将尸体缓缓放平,站起身环顾一周,看看不久前还富丽堂皇的宴客大厅,此时屋顶洞开,墙垣破碎,估计一阵大风都能吹散架。

    一如此时的船帮。

    江湖,果然充满了意外。

    他叹息一声,整理下衣冠,双手捏印,口唇微动,连续念了数遍《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和《往生经》。

    岳不群抬手止住令狐冲说话,一边握住其左腕输入真气祛毒疗伤,一边不经意的关注着陆泽的举动。

    待到陆泽简单的超度仪式完成,他也结束了治疗,这才与众人寒暄。

    此时,船帮的人也纷纷涌入大厅,哭的哭喊得喊,彷徨无计又或者趁火打劫的,等等不一而足。

    管事的大头目或死或逃,次一等的压不住场面,乱腾的无法形容。

    陆泽等人只好离开,去到距离不远的一间酒楼,早先进来的那些宾客见状只得再次挪窝,生怕被秋后算账。

    几番折腾,众人已是疲乏的很,林震南和劳德诺抓住机会,放低姿态与岳不群重新见礼。

    岳不群赶忙拦住:“我还要谢谢二位及时援手,救了冲儿一命,否则岳某人到中年,免不了要受丧徒之痛。”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是把令狐冲当儿子养大的。

    二人自是谦虚不已,摆明是不肯轻易放过结好岳掌门的机会。

    陆泽在一旁冷眼观瞧,对他们的想法约么猜到几分。

    劳德诺自不必说,有资料可参照,显然是想借此机会拜入华山门下,实现其乔装打扮卧底对家的使命,之前“巧遇”令狐冲,显然是有备而来。

    林震南略微复杂一些,皆因他的表现与记忆中不符,更加精明强干,尤其将亲儿子送去挡刀的果断狠辣,堪称枭雄作风,再难将其与那个迂腐愚笨之辈看做同一个人。

    林平之此时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毕竟被亲爹推出去拉回来的过程太刺激,他初入江湖就遇上这种毒打,真心遭不住。

    对于岳不群这等老银币的真实想法,陆泽半点也不想猜测,趁着对方道谢之机,他干脆直接下猛药。

    “岳掌门,你看平之小兄弟的资质如何,可勘入华山门墙么?”

    林震南一听这话,正是他想说而不敢宣之于口的“过分要求”,登时喜出望外,一脚踩在林平之腿弯,压着肩膀将其按的跪地,满眼都是热切的看向岳不群。

    岳掌门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抬眼望望陆泽那张四平八稳笑眯眯的俊脸,很想一巴掌抽他个万朵桃花开。

    这厮还真会找时候戳人心窝子啊。

    但要直接拒绝,貌似脸上不大过得去……好吧,其实他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只是给陆泽架到这儿了,内心难免羞恼。

    转念一想,也罢,干脆顺水推舟。

    岳不群捋着长须上下打量林平之,见小伙子俊美出众,神完气足,瞳仁如点漆,目光清正,果然是侠义中人的好坯子。

    便对林震南道:“令公子一表人才,岳某见之心喜,若林总镖头舍得让他受苦,便可择日入我华山门庭。”

    林震南狂喜,不由分说按住林平之咚咚咚连续三个响头,敲钉钻脚,砸个瓷实。

    林平之头昏脑胀的才直起腰,旁边噗通又跪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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