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到了十四岁。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洒满大地,赖大的媳妇便早早地进来请贾母。贾母心情愉悦,便带着王夫人、薛姨妈以及宝玉姐妹等人,来到了赖大花园中。他们在花园里坐了半日,欣赏着园中的美景。

    虽然赖大花园的规模不及大观园,但它却也十分齐整宽阔。园中有清澈的泉水、巍峨的山石、郁郁葱葱的林木,还有几处楼台亭轩,都令人陶醉其中。外面的大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以及几个近族的人都来了。赖大家内还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以及几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子弟作陪。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名叫柳湘莲的年轻人。薛蟠上次与他见过一次面后,便念念不忘。他得知柳湘莲最喜欢串戏,而且擅长演绎生旦风月戏文,不禁产生了误会,误以为他是一个“风月子弟”。薛蟠正想与他结交,却苦于没有机会。这一天,他们竟然巧遇了,薛蟠高兴得无法形容。

    柳湘莲,原本出身于世家大族,但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学业并未有所成就。父母在他年幼时就离世了,这使得他的性格变得豪爽、直率,不拘小节。他酷爱武术,尤其是耍枪舞剑,经常参与赌博和饮酒,甚至与风尘女子为伍,吹笛弹筝,无所不为。由于他年纪轻轻,长相俊美,许多不了解他身份的人都误以为他是戏曲演员。

    赖尚荣是赖大的儿子,与柳湘莲有着深厚的交情。因此,今天他特意邀请柳湘莲来参加聚会。然而,酒过三巡之后,其他人都还相安无事,唯独薛蟠又开始了他的老毛病。柳湘莲心中早已不快,本想趁机离开,但赖尚荣却告诉他:“刚才宝二爷又嘱咐我:虽然你一进门就见到了他,但由于人多,不方便说话。他让我告诉你,散场时不要走,他还有事要跟你说。如果你一定要走,等我叫出他来,你们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关。”说完,赖尚荣便让小厮们去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宝二爷出来。没过多久,宝玉果然出来了。

    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我把柳湘莲交给你了,我去招呼其他人。”说完,他就离开了。宝玉拉着柳湘莲来到厅侧的书房坐下,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秦锺的坟地。

    柳湘莲回答:“怎么会不去呢?前几天我们几个去放鹰,离他的坟地还有两里路。我想今年夏天雨水多,担心他的坟地会受损。于是,我背着大家偷偷走到那里去看了一看,发现还有些地方需要修缮。回家后,我就拿了几百钱出来,第三天一早就出去雇了两个人把坟地修好了。”

    宝玉说:“原来如此。上个月我们在大观园的池子里发现了莲蓬,我摘了十个,让焙茗拿去供在秦锺的坟前。回来后我还问他坟地是否被雨水冲坏了,他说不仅没有冲坏,反而比上次更新鲜了。我想这一定是你们这些朋友帮忙修整的。我真恨自己天天被困在家里,一点主都做不了。每次想要行动,总有人知道并劝阻我。虽然我有钱,但却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

    柳湘莲安慰道:“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操心,外面有我在。你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现在离十月初一日还有一段时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上坟所需的费用。你知道我家境贫寒,家里没有什么积蓄。即使有几个钱,也会很快就花光。所以不如趁现在有空的时候留下这笔钱,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宝玉说:“我也正打算打发焙茗去找你商量这件事,但你又不常在家。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外面游荡,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

    柳湘莲淡淡地说道:“你也不必特意来找我,这件事情也不过是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出门去处理,在外面游历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三五年才能回来。”宝玉听到这里,急忙问道:“这是为什么呢?”柳湘莲冷笑道:“我心中的事情,等到你亲自面对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我现在要告别了。”

    宝玉说道:“好不容易才见面,晚上一起散散步,不是很好吗?”湘莲道:“你的那个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待下去,恐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不如先回避一下比较好。”宝玉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回避他为好。只是你如果真的要远行,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千万不要悄悄地离开!”说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柳湘莲说道:“我当然要向你告别,你只需要不要告诉别人就行了。”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又补充道:“你就进去吧,不用送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书房。

    刚走到大门前,就看到薛蟠在那里大喊大叫:“谁放走了小柳儿!”

    柳湘莲听了薛蟠的话,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死。然而,他回想起酒后挥拳的尴尬场面,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

    就在这时,薛蟠突然看见柳湘莲走出来,他如同得到了珍宝一般,急忙踉跄着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柳湘莲的手,笑着说道:“我的兄弟!你刚才去哪里了?”柳湘莲淡淡地回答:“只是走走而已。”薛蟠却笑嘻嘻地说:“你一走,整个气氛都变得无趣了。无论如何,请你坐一会儿吧,就算是疼我一下!无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哥哥我来处理,你就别忙了。有我这个哥哥在,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柳湘莲看着薛蟠那副不堪的样子,心中既恨又恼。他早已心生一计,于是拉着薛蟠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笑着问道:“你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到这话,喜得心痒难挠,斜着眼睛笑着说:“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样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柳湘莲接着说:“既然如此,这里不方便;等坐一会儿,我先离开,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索性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服侍人都是现成的。”

    薛蟠听到湘莲的话,心中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仿佛酒醒了一半。他惊讶地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湘莲笑着回答:“你看,人家真心对待你,你却不相信了!”薛蟠急忙笑着说:“我可不是个呆子,怎么会不相信呢?既然如此,我又不认识你,你先去吧,我在哪里找你?”湘莲告诉他:“我的住处在北门外头。你愿意离开家,在城外住一晚吗?”薛蟠毫不犹豫地说:“有了你,我还需要什么家呢?”湘莲微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就在北门外头的桥上等你。我们先回去继续喝酒吧。等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离开,他们就不会注意到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道:“好的。”于是两人重新回到席上,继续畅饮。

    薛蟠难以忍受内心的激动,他只能偷偷地看着湘莲,心里越想越开心。他不停地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根本不需要别人劝酒,自己就不停地喝个不停。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喝了八九分的酒。

    湘莲轻轻地起身,小心翼翼地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她走出门外,对着她的小厮杏奴轻声说:“你先回家吧,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她已经跨上了马背,直接向北门驰去,她在桥上等待着薛蟠的到来。

    仅仅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薛蟠骑着一匹骏马远远地赶了过来。他张着嘴,瞪着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停地左右乱看。当他从湘莲的马前经过时,他只顾向远处看,却没有注意到近处的情况。湘莲看着他,既觉得好笑又感到恼火,于是她也策马紧随其后。

    薛蟠继续向前看,发现周围的人们越来越少,于是他调转马头往回走。然而,当他回头时,他看到了湘莲,他如同找到了一件珍贵的宝物,急忙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从不失信的人!”湘莲笑着回答:“快走吧,小心别人看到我们跟着你。”说完,她率先骑马向前冲去。薛蟠也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湘莲看着前方,人烟已经变得稀少,前方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苇塘。他轻轻地下了马,将马儿熟练地拴在了一棵大树上。然后,他转向薛蟠,脸上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说道:“你下来,我们来先设个誓。如果将来你变了心,告诉别人的话,那就应该受到誓言的惩罚。”

    薛蟠听后,也笑了起来,他连忙下了马,同样将马儿拴在了树上。然后,他跪在地上,郑重地说道:“我要是日久变心,告诉别人的话,那就让我天诛地灭!”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巨响,仿佛有铁锤从背后砸了下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四溅,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

    湘莲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薛蟠,他知道薛蟠是个不习惯挨打的人。于是,他只是用了三分的力气,向他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瞬间,薛蟠的脸上就红肿了起来,就像是开了一家果子铺一样。

    薛蟠刚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轻轻一点,再次跌倒。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原来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管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他一边说,一边胡乱地骂着。

    湘莲看着他,冷笑道:“我把你这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他便取过马鞭,从薛蟠的背后一直打到小腿,打了三四十下。

    薛蟠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不再感到疼痛难忍,不禁发出一声“嗳哟”。湘莲冷笑着看着他,说道:“也就这样了!我还以为你不怕挨打呢!”说着,她一边说一边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向苇丛中的泥泞处拖了几步。薛蟠滚得满身泥水,湘莲又问道:“你现在认得我了吗?”薛蟠没有回答,只是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捶了几下。薛蟠开始乱滚乱叫,说:“我的肋骨断了!我知道你是个正经人,因为我听信了别人的话!”湘莲道:“不用提别人,你只说现在的情况!”薛蟠道:“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得更软一些,我才饶你!”薛蟠哼哼唧唧地说:“好兄弟──”湘莲便又给了他一拳。薛蟠“嗳”了一声,说:“好哥哥──”湘莲又连打了两拳。薛蟠忙不迭地叫道:“好老爷!饶了我这个没眼睛的瞎子吧!从今以后,我尊敬你、害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

    薛蟠一边听着,一边皱起了眉头,他不满地说道:“这水实在太脏了,怎么可能喝得下去!”湘莲听后立刻举起拳头准备打他。薛蟠急忙说道:“我喝!我喝!”说着,他不得不低下头,俯身向苇根下喝了一口水。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了一声哇的呕吐声,他将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湘莲看着薛蟠的样子,不屑地说道:“真是肮脏的东西!你快点吃完吧,我就放过你!”薛蟠听了之后,连忙不停地叩头,恳求道:“请你积点阴德,饶了我吧!我真的无法忍受这种食物!”湘莲冷笑道:“你的气息真让人受不了!”说完,她丢下了薛蟠,径直去牵马认镫离开了。

    薛蟠此刻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紧张和焦虑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深深地后悔,为何自己会误认了人,导致现在的局面。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让他无法忍受。

    与此同时,贾珍等人在席上突然发现他们中的两个人不见了。他们四处寻找,但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有人猜测说:“他们好像是恍惚间出了北门。”薛蟠的小厮平日里都很害怕他,所以他之前特意吩咐过他们不许跟去。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去找他们呢?

    然而,贾珍心中始终放不下,他决定让贾蓉带着小厮们去寻找他们的踪迹。他们一路向北门寻去,下了桥走了二里多的路,突然看到苇坑旁边拴着薛蟠的马。众人都高兴地说:“好了!有马就一定有人!”于是,他们一齐走到马前,只听见苇丛中传来了呻吟声。

    大家急忙走过去一看,只见薛蟠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脸上和身上都肿得像个泥母猪一样。他的面目全非,让人不忍直视。

    贾蓉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急忙下马,命人上前搀扶起薛蟠。他笑着说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天竟然调到苇子坑里去了。看来龙王爷也爱上了你的风流,要你招驸马去呢!你真是碰到了龙犄角上了!”

    薛蟠听到这话,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哪里还能爬上马背呢?贾蓉见状,立刻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让薛蟠坐上去,然后一起进城。

    贾蓉原本还想抬着薛蟠去赖家赴宴,但薛蟠百般苦求,恳求他不要告诉别人。贾蓉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各自回家。贾蓉则继续前往赖家,向贾珍汇报刚才的情况。

    贾珍已经知道湘莲打了薛蟠的事情,他也笑着说:“他这次可真是吃了个亏啊!”当晚宴会结束后,贾珍前来问候薛蟠。然而,薛蟠却躲在卧房里养病,推辞不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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