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回到埠口,将老段头送回家后,和于来福两人结伴到了萱娘酒铺。

    秋雨寒冷,正合适两碗老白干下肚,暖身暖胃。

    两人来时,时辰已至下午,若是数月前,此刻酒客理当只有寥寥几座,而眼下却坐满了一半桌。

    一来秋雨绵绵,二来则是天气阴寒。

    两人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萱娘随即拎着茶壶走来,微微躬下身子,为两人斟茶,“小顺子,来福,今个儿吃些甚么?”

    萱娘今日云髻高挽,荆钗横斜,鬓间有一缕垂下,身着半遮半掩的粉色绸缎裹胸,下坠白色烟胧荷花白水裙,外套一件敞开的淡蓝色小袍,白皙脂腻的脖颈露出,锁骨轻吐着妖娆妩媚之气,慑人心魄,不外如是。

    张顺不经意间一瞥胸脯,笑嘻嘻道:“来两碗蟠桃酒如何?”

    萱娘呸了一声。

    对于张顺口中的蟠桃酒,自然明悟。

    兴许是读书的缘故,一种事物,这小子能有十几二十种的比喻,好好的话,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不正经的东西了。

    也不知读的什么书。

    读春秋是罢?

    不只萱娘如此认为,近来长久混迹于暗巷的于来福同样望着张顺。

    他从暗巷黛儿等几位小娘身上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说法,可即便如此,顺子这小子嘴里的荤段子,他仍难以企及。

    张顺每次前来,所点的菜食就那两样,一个下酒的蚕豆,一碟猪羊肉。

    这些,萱娘知道,倒也不必多问。

    暗巷之中有熟人,却绝不沾嫖的于来福抿了一口萱娘沏来的茶水,“萱娘,我来一碗老白干,一碟花生米。”

    兴许是因已非初试云雨情的毛头小子,于来福与萱娘言说时,少了许多当初那股胆怯。

    萱娘应了一声,打量张顺,直到盯得人发毛才道:“没瞧出来,你小子倒是挺仗义。”

    张顺还记得一桩旧事,笑嘻嘻道:“萱娘说待我存够一千两银子便下嫁过来,今日掏出来的钱,可都是我为你准备的聘礼钱。

    萱娘若是觉得我仗义,不如将答应咱的一千两银子降些,比如聘礼是九百九十两银子如何?”

    萱娘笑骂一声,“去去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把你自己卖了也弄不来一千两银子。

    你那小身板……”

    张顺锤了锤自家胸口,曲肘露肌,打断道:“萱娘,瞧见没,壮硕!

    养了几个月的身子骨,可就是为了娶你过门,省得经不起折腾。

    可不是甚么小身板!”

    张顺上下扫了一眼躯体玲珑的小娘,“实在不信,萱娘可以试试。”

    萱娘呸了一口,摇曳着腰肢去端菜倒酒。

    张顺除却捕鱼外,每日都会在船上水中陆面锻炼,俯卧撑跑步游泳,一项项进行,如今身子骨可一点不虚。

    萱娘也瞧出张顺那长高的个头,以及浑身不再皮包骨头的体魄,噎住话头,答不上话来。

    张顺双手抱着茶碗暖手,喝出一道雾气,低声道:“来福,我今日前往城中医馆的钟郎中认得郑家拳馆的郑拳师,而老段头和那钟郎中是熟识。

    老段为了报答我那恩情,向老钟郎中求来了一份信,能当作前往拳馆的敲门砖。

    明日我就要前往拳馆习武了。”

    于来福微微一愣,一拍张顺肩头,神色一喜,“好事儿啊,顺子你若是当上了武师,富贵了,可莫要忘了老兄弟。

    往后咱出门在外,说认得一位武师,寻思着那狗娘养的虎爷也不敢如何罢?”

    来福没甚么大志向,只往后能娶来一位前凸后翘的小娘,生下一子,就是人生圆满了。

    对于张顺当真没过多的复杂情绪。

    张顺摇头道:“习武吃根骨、天赋,以及昂贵药物,咱们是贫苦渔夫,指不定修不完三月,就从武馆回来了。

    哪有那等一步登天的好事?

    我那条船暂且不能卖掉,还要劳烦你代为照看。”

    于来福笑道:“你小子那么聪明,我瞧着习武大有可为。

    回头我去城中看你,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

    骆姗端着饭菜,从后厨走来,与酒铺之中高谈阔论的酒客打着招呼。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张顺爱萱娘这般的熟女,可喜欢骆姗这等小姑娘的男人,同样不在少数。

    梅兰竹菊,各有千秋,大抵如此。

    骆姗到了张顺一桌时,弯着眼的笑意蓦然一顿,将张顺的酒菜放在桌上,菜碟半摔似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与绝不沾嫖来福兄小声嘀咕的张顺不满地抬起头,“马各姑娘,下次能否好好放?非得砸出些声音是罢?

    把你磕着碰着无碍,可若将水溅到我这贵客身上,那就不好了。”

    随着张顺个头渐高,原本那身衣裳已不够,前些日子,专买来一件厚衣裹身,不再是补丁满布的寒酸样了。

    骆姗唤张顺三页,我叫你马各,合情合理。

    张顺岂能不是一小丫头片子的对手?

    “鬼鬼祟祟,伱瞧瞧这酒铺里,哪有像你一般,说個话还要附耳,指不定就是在说甚么不三不四的鬼话来。”

    张顺似笑非笑,耸耸肩,不无嘲讽道:“没办法,有些人总爱偷听。

    偷听也便偷听了,还总曲解我意思,无端冤枉于我。”

    骆姗不乐意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娇声一呵道:“谁偷听你说话了!”

    “我可没说你,别不打自招啊。”

    骆姗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这时张顺再道:“马各姑娘,我还有一碟蚕豆没上,能否去端来?”

    萱娘摇摇头,无奈走来,“你们俩不能见面是罢,每次都非得吵起来不可。”

    “萱娘,我可是在这老老实实,与来福正说着话,你家闺女前来,说我鬼鬼祟祟啊。”张顺摊摊手,望向骆姗道:

    “马各姑娘,上次已说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来招惹,不会是看上我了罢?

    我说了,对你这样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骆姗呸了一声,“瞧上一头猪我也瞧不上你。”

    “看看人苏公子,一表人才,关键是博学多才,腹有诗书,再看看你,浑身上下,没一优点。”

    张顺哈哈一笑,“这么说,那位苏公子实则是一头猪?”

    于来福与萱娘忍俊不禁。

    骆姗拌不过张顺,气哼哼地一甩头上马尾,转身离去。

    萱娘为张顺倒了酒水,温声道:“小顺子,你近来前往城池频繁了些,恐怕已被虎爷盯上了,往后小心些。”

    “多谢萱娘提醒。”

    张顺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管他虎爷如何,老子该去习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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