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随着一道白光闪现,映照得朱翊钧脸庞分外明晰时,一声夏雷便炸响在了轩窗外。

    朱翊钧没有转身,道:“那就除掉!”

    张鲸知朱翊钧心意,也就在又一道光芒乍现时,瞅了一眼朱翊钧,说:“皇爷,请恕奴婢直言,倒冯当不能倒张先生!”

    “这和你昔日的言语可不一样,朕记得孙海还没去南京时,你说的是,欲除冯保,则不除张先生不行。”

    朱翊钧笑着说了起来。

    张鲸道:“那时奴婢没明白皇爷的心思。眼下局面,改制的大旗还需要张先生来扛,有些事也只能由张先生去做,何况帝师岂能轻罢。”

    “好奴婢,你明白就好。”

    朱翊钧回道。

    张鲸又说:“既如此,以奴婢浅见,便不能由内廷一纸手谕直接令冯保去南京闲住。当令外朝言官弹劾冯保再由司礼监批红的法子做比较好,如此可使外界认为此非皇爷之意,而是元辅张先生之意,是元辅张先生与内廷司礼监新的秉笔合谋倒冯!”

    朱翊钧转身看向张鲸,半晌未语。

    突然,朱翊钧进了里屋,且言道:“朕准你去暗自与外朝文臣接触,暗商倒冯之事!朕自经筵以来,听讲时,无不笃学;视朝时,也无不纳言。想必,应该能让那些峨冠博带者,不愿朝政受制于一阉宦之手。”

    “犹如皇爷所言,如今外朝并未因冯保陷害高新郑之事已远,而稍减去冯保之意,因皇爷日益有明君之象,反而去冯保之意日益强烈,如吕阁老等虽愿居于元辅张先生之下,但也不愿意为冯保走犬。而如今,因考成法之事受阻,就连元辅张先生也开始对冯保不满。”

    张鲸转身看着朱翊钧的背影说后,就道:“真正时机已快成熟,一切皆等陛下决断也!”

    “你们打算让谁去弹劾冯保?”

    朱翊钧问道。

    “海瑞!先帝曾言,此人乃皇明利剑。故非此人不足以令两宫太后愿意相信冯保之恶!”

    张鲸说着就又道:“想必这也是皇爷执意要用此人的原因。”

    朱翊钧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张鲸:“很好,就海瑞!”

    ……

    “海瑞?”

    冯保这里刚因张居正听话,没有拒绝他受贿塞人进内阁且为他谋取官职的要求,而把张居正主持的考成法批红通过,着自己心腹文书房太监张大受送去了内阁时,徐爵这里则来到冯保这里,向冯保说起了徐璠想他冯保帮着除掉海瑞的事。

    “没错!”

    “这个海瑞得罪徐家太深,公公您是知道的。”

    “按照徐家的意思,起用海瑞,则意味着让天下人知道徐家的权势大不如以前了,连一个海瑞都压制不了。所以徐家不能坐视海瑞被起复。”

    “徐家的意思是,只要公公能配合着把海瑞罢黜出去,则徐家必将今年的海贸之利献一半于公公您。”

    徐爵谄笑着言道。

    “这是徐老先生的主意,还是他徐璠的主意?”

    冯保突然问道。

    徐爵道:“想必是徐老先生的主意?”

    “胡说!徐老先生会这么冒失?他老人家会真以为咱家收了他家一点好处,以后就能继续为他家做事了?”

    冯保厉声说后质问了徐爵一句,就道:“想必是张居正不肯照拂他家了,才来拜咱家的门楣!”

    说着,冯保就笑了起来:“没想到,他徐家也有今天,会求到咱家头上。”

    徐爵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公公的意思是?”

    “这个海瑞素来是个讨人厌的,张居正用他是为改制,也省得他自己去得罪人;现在咱家不用他,也是免得他将来得罪了咱家,咱家又不好做那个恶人,现在他徐家愿意担这个恶,自然是好事。”

    “你告诉他徐璠,看在徐老先生面上,咱家勉强收下今年他徐家去海外的十成好处。”

    冯保回道。

    “不是一半吗?”

    徐爵张口欲言,但还是没问,只拱手称是。

    冯保这里则叹道:“这徐华亭真是教子无方!”

    “公公说的是。”

    徐爵笑着说了一句,又道:“小的还有一事相告,有个叫梁国柱的富户,其子多疾,有名医说恐岁月难保,而有意将来待其年长寻一公主结亲,既做冲喜之用,也借此机会抬升家族地位。且原献十万银候之,而望公公您将来不把这机会给予他人。”

    冯保点首:“这事容易。你到时候提醒咱家就是。”

    “是!”

    徐爵答应一声,又道:“另外苏州织造局的织工卖于徐家的钱到了,已送到公公府里,账上还是记在入内帑库上的。”

    冯保点首,没有多言。

    徐爵则也退了下去。

    ……

    时值万历元年盛夏,路少行人,且蝉鸣啾啾,高墙组成的巷道里亦从墙内浓密树叶间,透射出耀眼的光来。

    捧着西瓜的海瑞拭着额头汗珠,看着这些光,嘴角带笑,接着就又瞅了一眼手里的西瓜,正要走出这巷道,就听得背后有一熟悉的声音出现。

    “刚峰兄!”

    海瑞大喜,回头就见王用汲提着一条五花肉,朝他走来。

    海瑞顿时拧眉,问:“润莲兄,你提肉是为何?”

    “放心,不是巴结你这都察院副宪的,我这是孝敬太夫人的,闻听太夫人已到京,特来问安。”

    王用汲说着就问:“献长者之礼,兄总不会拒之于门外吧。”

    “请!”

    海瑞单手抱过西瓜,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人并排往海瑞所租住的小院而来,且一边说些官场上的新闻,不时也笑了起来。

    “本兵的身体怎样了?”

    “自上次见你那日以后,好了许多。”

    一时,两人正提到谭纶时,就看见海瑞所住小院门外,站在一身着黑单衣、体格健硕、也穿着草鞋,戴着斗笠的大汉提着一包袱,挂刀立在了门外。

    “公可是刚峰先生?”

    不待海瑞相问,这大汉倒先向他问了起来。

    海瑞则瞅见这大汉腰牌上赫然刻有“北镇抚司”四字。

    “鄙人朱七,奉上谕,将此物交给公,且需在公看后才可回去交差。”

    “原来是七爷。”

    这叫朱七的大汉说着就将一包袱打开,将一沓与冯保有关的罪证双手递了过来。

    海瑞忙把西瓜递给王用汲。

    王用汲双手一沉,就接住了西瓜。

    而海瑞这时已接过罪证看了起来。

    “岂有此理!”

    “这些豪绅大族到底要怎么才肯足厌?!”

    “先夺民田,如今又盗国家之利!”

    “先帝时,开海通商,不是让他们夺朝廷织造之利而肥己的,是为强天下之兵而不加征于民的!”

    海瑞抖动着嘴,叱声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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