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今日的行为是真触到陈太后的根本了。

    毕竟,立嫡立长的受益者不仅仅是朱翊钧,还有她这个没有子女的皇帝嫡母。

    她可以容忍李太后教训朱翊钧,但不会容忍李太后要做出对朱翊钧不利的事。

    要知道,她和朱翊钧立嫡立长的制度上是天然的政治同盟。

    何况,朱翊钧自即位以来也的确待她很好,乃至对她娘家人也不错,不久前才又想着恩荫她的娘家人。

    所以,陈太后早就因为,从说是奉朱翊钧旨意来向她禀报的人这里,向她禀报说,有百官伏阙而识趣地装病没有和李太后一起来阻止朱翊钧,甚至还特地在知道李太后离开会极门又返回会极门后,就特地也赶了来。

    因为她和李太后一起姐妹相称多年,对李太后还是很了解的,知道李太后虽说平时很明理,但也是个易燃易爆的人,当年就因为冯保告高拱说了‘十岁天子安能治天下’的话被冯保和张居正成功点爆脾气,就支持冯保和张居正拟旨罢黜高拱,且于第二日就罢黜了高拱,颇为急切。

    若不是因为这些的话,陈太后也不会当着朱翊钧的面对李太后摆嫡母架子。

    而这时,李太后最终服软后,她也才语气和软了下来:“妹妹也别说这样敢不敢的话,你我同为太后,本就该自尊一些才好,做姐姐的,也有必要在妹妹犯错的时候提醒一下。刚才妹妹说要出家,我看这主意倒是不错,索性我们俩一起去皇城长椿寺礼佛荣养!”

    “钧儿也大了,书也读了不少,做事也有了自己的主张,能分得清好话歹话,再有不明的,有张先生辅弼也就够了。你我还待在宫里,难免就有干政之嫌,索性就搬离宫城,做出后宫不干政的表率来。”

    陈太后说后就看向张居正道:“以我们俩的名义给皇帝下道慈谕给皇帝,就说我们俩要去长椿寺礼佛暂住,不问朝政,一切皆托先生教导。”

    陈太后吩咐完才看向李太后:“妹妹觉得如何?”

    李太后倒是有些舍不得起来,且看向了朱翊钧。

    “又不是出皇城,钧儿和诸皇嗣还是能来看你我的,妹妹担心什么。”

    陈太后道。

    对于陈太后而言,她住哪里也是住,跟李太后住在一起,还能让她喜欢的朱翊钧可以更多频率的来看她不说,关键她也能替朱翊钧看住李太后,防止李太后又闹脾气收不了场以致于皇家的颜面。

    另外,她不得不承认李太后只要不发脾气还是很尊重她的,所以她很愿意和李太后住在一起而避免一人待着太过孤独。

    所以,陈太后也就愿意和李太后一起带发出家去寺庙住着。

    当然,陈太后这样做主要是还是成全朱翊钧和张居正,让这两君臣兼师生能更好的施政。

    她也清楚,如今张居正加上谭纶以及在蓟辽握有名义上十万兵马的戚继光和辽东李成梁等人已经是帝党,她和李太后两人真没必要跟朱翊钧来个母子成仇,也没必要做了背后反对新政之人的棋子。

    李太后现在情绪平复下来后也明白了陈太后的意思,也知道这位昔日先帝的正宫皇后在大事上是从不糊涂的,便点点头:“皆依姐姐的!”

    咳咳!

    谭纶这时猛咳起来,但也松了一口气,潮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也站起身来,向陈太后拱手作揖起来。

    “臣遵旨!”

    张居正也站起身来向陈太后拱手作了一揖。

    毕竟说实话要不是陈太后出现,他俩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该逼着皇帝下跪求李太后,还是建议皇帝弑母。

    而如今让陈太后出面制止李太后,无疑是最合适的。

    所以,两人也就很感佩陈太后能及时站出来。

    ……

    而此时。

    东华门外。

    定国公徐文璧、驸马都尉许从诚、侯拱辰等权贵也因为早就知道了今夜将有许多文臣伏阙请罢张居正的事,也就都带着家奴来到从会极门出宫必经的东华门外,且让自己家奴早准备好了肩舆与金疮药等,准备救治可能会被廷杖的文官们。

    因为按照之前的例子,这种情况,文臣都会挨板子的,甚至会有不少被杖毙,而嘉靖朝那次最狠,直接杖毙十七人。

    所以,这些权贵也因为同情这些反对新政的人而准备为这些文官做些事,也算表达一下他们的立场。

    毕竟这些文官所做的也是他们想做而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

    “待会一旦被抬出来,你们就立即过去接,记住,要轻一些!”

    徐文璧这时还对自己的家奴嘱咐起来。

    许从诚则对侯拱辰道:“今晚不知道有多少忠贞之臣要留名青史也!”

    “是啊!可歌可泣!”

    侯拱宸点点头,又道:“想必太后已去了,逼着陛下不要受张江陵蒙蔽!”

    许从诚点点头。

    但这时,他们却看见许多文官帽歪带松地跑了出来,如遇了鬼一样,慌得不行。

    “这怎么回事?”

    许从诚不由得看向侯拱宸,惊愕问道。

    紧接着没多久,三人就看见许多文官的尸体被锦衣卫抬了出来。

    “屁股没烂!”

    徐文璧大惊,且脸色发白地看向两驸马道:“不是被杖毙的!”

    “只脖颈或胸膛中了一刀!”

    侯拱宸也只觉后背一阵发凉,然后也跟着说了起来,且如办案的官员一样推理起来,说:“这定然张居正的意思!”

    许从诚从旁问道:“怎么说?”

    “我大明皇帝要杀大臣素来是杖杀,打屁股的,而且是脱裤的,哪有现在这样给他们体面,只一刀解决,不去裤,不羞辱的,定然只有张居正这个文臣,才想着要维持同为文臣的颜面,而直接拟旨将这些人直接一刀毙命,所以都没脱裤子杖毙!”

    侯拱宸言道。

    “这些逼宫的逆臣!死了活该!”

    一旁的徐文璧则突然朝这些被抬出来的文官尸体骂了起来,还拉住了自己的家奴,且还啐了一口:“我呸!”

    侯拱宸和许从诚见此不由得吃了一惊,旋即也都明白了过来。

    侯拱宸也就跟着说道:“没错!一个个竟想离间陛下与元辅,被直接搠死算轻的,最好是千刀万剐!”

    “吾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许从诚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作为没有实权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们,他们素来也只能躲在幕后,支持与自己这边利益一致的文官与其他与自己利益不一致的文官们互相倾轧,而如果胜负已分,在知道对方已经把控朝权后,也会立即转变态度,而不会明着对抗。

    而且,徐文璧等权贵在看见张居正的家奴游七陪着一肩舆出来后,就更加确定张居正的权势明显远超自己这些人想象,只怕连太后都选择了站在张居正这边,也就都竟朝张居正的肩舆作揖行起礼来。

    游七见此颇为自得。

    只张居正自己和他后面一肩舆里的谭纶倒是依旧沉着脸。

    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外朝的文臣们正等着他们给个交待。

    没错,此时文渊阁也就是内阁所在地,已经齐聚了整个大明朝的公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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