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麻贵、李如松等,昔日在紫禁城奉朱翊钧旨令,杀逼朱翊钧诛张居正的文官,而已被外界认定为张党走狗的这些在京卫武学受训过的年轻将领们,也被调入京师,编入亲军卫中,以替亲军卫训练骑兵。

    同时,以备担任亲军六卫的重要将领职位。

    而被朱翊钧赐过蟒玉的许多基层官校乃至兵卒,如马世龙、胡有德这些人,也被悉数调进京中,准备充任亲军卫中下层官校。

    朱翊钧在当年,以大封武臣的方式,且逼在京卫武学受训的几位将门武臣,为自己诛杀要逼自己诛杀张居正的文臣们,就是要在宣威,且迫使文臣们不再敢逼他扳倒张居正的同时,也顺便把这几个武臣捆绑在自己战车上。

    因为在这些武臣欠下了文官士大夫们的血债后,除了张居正,也就只有他这个皇帝能保他们。

    朱翊钧自然也因此对他们更放心一些,而不担心他们不能替自己制衡以士大夫们组成的官僚集团,才会首先选择让他们组成自己重组的亲军卫。

    另外,如今,这些人在调回边镇后,也历练了几年,已具备成为天子亲军主将的能力。

    故而,朱翊钧也相信他们能让自己的亲军卫具备战斗力。

    重组天子六卫,加强天子直接掌控的兵权,也是为了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新政做准备。

    且为了让官僚们接下来知道,只要是为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这一国策的顺利推行,做出了贡献,哪怕是前期的贡献,也会被给予厚恩,而激励更多的官僚愿意为君王分忧,为国家谋事。

    同时,也为了让人知道,他这个皇帝是不会怠慢,愿意为天子谋事的真忠臣的。

    于是,朱翊钧在从御花园回来后,就到了侍御司,且亲自当着张居正和方逢时、张四维、杨兆、张学颜五名政事堂参政大臣以及侍御司承旨学士和诸舍人的面,言道:

    “传旨,以问罪朝鲜功,加枢密使方逢时太保,荫一子为尚宝司丞。”

    而当朱翊钧宣达了这条旨令后,方逢时当即就大惊失色,接着又跪了下来,大拜在地,且哽咽起来:

    “臣恐不佩受得此厚恩,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翊钧道:“卿受得!卿若不受,将来的枢密使,岂不也不敢再受朕之恩德?”

    方逢时听后不由得再拜:“是!臣且愧领之!”

    说着,方逢时就站起了身,然后更加挺直着腰板坐在了朱翊钧右侧。

    而方逢时也就因为促成了自己亲军六卫的重新建立,而成了继张居正后第二个能在活着的时候得正一品官爵的文臣。

    只是在朱翊钧宣布这条旨意时,张居正和王国光、张学颜还好,唯张四维和杨兆两作为内阁与枢密院的次长官,皆不禁有些面容失色。

    不过,张四维和杨兆倒是都没有说什么。

    “叔大,蒲州宜去之!”

    只有王国光,在众大臣因天晚而离开侍御司时,而特地在张居正上肩舆前,对其低声说了一句。

    张居正瞅了他一眼,接着就继续向前走着。

    “叔大,此人作为次辅,对你太过恭顺,明显是大伪似真的狡诈奸猾之辈!”

    “别看他平时对你以下僚自居,言听计从,但刚才兆行(方逢时)加太保时,他眸现出不悦之色!”

    “真正和你一心的,还是我们这些昔日就立志跟伱一起做一番事业,不是他这一靠谄媚幸进的小人!”

    “所以,将来若有人要反目而害公者,必是此人!”

    王国光则继续说道。

    张居正则笑了起来,回道:“这样才好!”

    “叔大!”

    王国光一愣,接着又喊了一声。

    这时,张居正已上了肩舆。

    王国光则呆愣在了原地,盯着宫墙边的晚霞不知该说什么好。

    “汝观!”

    “别劝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叔大的意思?”

    方逢时这时见此,却走了上来,喊了王国光一声。

    接着,方逢时就言道:“叔大就是要将来有一个能愿意替陛下诛他的人!而使天子能收天下反对新政者的权贵官绅的心,成为真正得人心的圣主仁君!”

    “这个人只能是张蒲州!”

    “换作马同州、申吴县,是不会愿意替陛下这么做的!”

    方逢时说完,就与他同立于晚霞云翳之下,且瞅了他一眼,道:“公这下明白了吧?”

    “糊涂!”

    王国光则面容严肃地低声说了一句。

    “他以为他身败名裂,就万事大吉?”

    “然后,他亲手培养的天子,就能用他的鲜血,成功染红自己作为圣主仁君的龙袍?”

    “可在鄙人看来,人家压根就不会因为天子示好而感念皇恩,人家想的是虚君!”

    “是无论天子再仁德,也是有错处的,也要被骂上一骂的,以此证明自己的高尚!”

    “到时候,天子哪怕再被他教的有唐宗宋祖之资,也还是会被逼成庸主,要么是被逼成暴君!”

    “而他所想的,在他之后,君臣融洽,美美与共,天下大治,如三代之盛,终究不过一场梦幻而已!”

    “还不如,现在趁机彻底清除朝中小人!”

    “反正都已坐实了权臣之名,也有了权臣之实,何必蝎蝎螫螫,为了让天下读书人体谅他,而给人家整自己的机会。”

    “这就好比为政一方,治军一营,胥吏兵卒奸猾如油,不杀人,不流血,不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怎么能行?跟小人讲什么道义,小人没被及时杀死,只会贻害无穷,君子错杀,无非斟酒道歉,便能得其他君子原谅!”

    王国光倒直言批评起张居正来,道:“这方面,他比冯保就差的远!”

    “当年,是他主动和冯保一起要设计陷害高新郑的,结果临到冯保动作时,他又因为几个公卿劝他,就扭扭捏捏起来,如同妇人!”

    “然后杨蒲州随便给他一台阶,他就下,让冯保住手,倒让冯保气得不行,不得不哑了王大臣,白得一身骚,他自己目的也没达成不说,也给留了个将来被人清算的把柄,幸而高新郑看在天子的面上,最终没跟他计较。”

    说着,王国光就道:“为其盟友,真正也不是件好事!”

    “好啦,叔大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方逢时继续劝了起来。

    “什么难处?”

    “不过是还在乎一些虚名而已!”

    “到底是,只从翰林院出来的,对人心险恶认识不够,以为读了书的就多是谦谦君子,以为明面装装样子,暗地里做些狠辣事,就真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没去地方上受胥吏乡绅刁难,所以就以为自己留了余地,别人就会感激他,殊不知这样反而被其轻视!”

    “要做大事,从来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哪怕做个县令,不灭几个大户门,谁相信你是说一不二的百里侯?”

    “他明明比严分宜权势还大,却没严分宜狠,没准还害得别人不但不惧他,还不惧他背后的天子,认为天子也必是如此可欺的!”

    “身为天子之师,加顾命大臣,杀几个人都还要谭公一起。”

    “被逼急了,才说我乃摄的话,要是严分宜是世庙之师加顾命大臣,徐华亭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王国光继续抱怨起来。

    “好在天子眼下即将有自己兵马,只要别轻易又来个土木堡之败,也不会那么糟糕。”

    “至于叔大这样做,公坦白讲,若非他叔大本就礼重同僚,你我愿意为其驱使吗?”

    方逢时说了起来,且又问了王国光一句。

    王国光则点了点头:“兆行说的也是。”

    接着,王国光又叹了一口气,说:“但就怕将来,天子或者后面的天子,会被骗得继续自废武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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