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海瑞就到了清江浦。

    胡守仁和金吾卫的上万天子亲军已在这里等候他许久。

    而海瑞一见到胡守仁,就沉下脸来,对胡守仁道:“不是让你们直接去扬州等吗,怎么到这里!一个清江浦,怎么供得了你这上万兵马?”

    胡守仁忙拱手道:“部堂容禀!扬州府城城门紧闭,有悍民言我等是矫旨南下寇掠,还对我们放箭,我们没有您的钧令,不敢擅自用武力攻扬州城,只得退回到清江浦暂驻,清江浦到底是运河重镇,相比于其他市镇,买粮与豆料容易,倒也不用担心因缺粮而影响军纪。只是不能久待,眼下漕粮未到,清江浦的各大粮行存货不多,最重要的是豆料不足。”

    海瑞听后,神色更加严肃:“简直荒谬!什么样的悍民能让扬州的官辖制不住,让开关城池的权力都被霸占了去,这与反了有何区别,是想本堂治他一个失守之罪吗?!”

    “吾等该如何做,还请部堂明示。”

    胡守仁道。

    海瑞直接回船上,在公函专用纸笺上写下钧令来,然后盖上自己的关防大印,就拿出来,递给了胡守仁:

    】

    “先再警告扬州士民一次,如果半柱香内不开城,阻止官军进城者,就以反贼论处,城中官吏兵勇皆以不职论罪,有功名者以不守节论罪,并直接以扬州已反攻城!”

    胡守仁接了公函后就拱手称是而去。

    没几日后,扬州城,胡守仁等金吾卫天子亲军,就伴着初升的朝阳,再次来到了城外。

    而彼时,正站在城上的扬州悍民程霸天,就问着生员章宗羲:“章相公,征税的天兵又来了,我们还是要紧闭城门吗?”

    “继续紧闭!”

    “那海瑞是个爱民沽名的,不怕官但怕民,是不敢擅自进攻的,没准还会因此意识到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艰难,而告于朝廷,让朝廷执政们也知道艰难,而劝天子收回取消优免的旨意。”

    这章相公说道。

    “没错!你们只管向百姓们宣扬,这些天兵会在入扬州后烧杀劫掠,让他们务必要拦住扬州衙门与守住城门,别让城内官军有机会开了城门!”

    另一位叫龚远祥的生员跟着说了起来。

    “城上的人听着,钦命总督国税海部堂有令,半柱香后若不开城,就视扬州已反,而直接用武力攻城,到时候扬州官吏兵卒皆以不职论罪,有功名者以不守节论罪,守城者以反贼论罪!”

    一传令骑兵此时持公函来到城下高喊起来。

    程霸天忙问着章宗羲:“章相公,现在怎么办?”

    “不应该,先看看,没准只是吓一吓。”

    章宗羲想了想说道。

    而在半柱香的时间即将结束时,胡守仁这里则吩咐道:“让炮手开炮!告诉他们,半柱香的时间以炮响为准,炮响之前,城门未开,则视扬州已反。”

    没多久,程霸天就指着五百步外的火炮道:“章相公,他们要放炮,炮衣都掀开了,那炮看上去应该不小,这么远都还看得见轮廓!他们这是真的要攻城!”

    因看书较多而近视眼的章宗羲不由得眯着眼:“炮在哪里?”

    程霸天忙指了一下。

    章宗羲不由得认真瞅着,而很快也看见了大概。

    这里,生员龚远祥则已先急忙下了城:“我去开城门!”

    “伯同兄!你怎么这么没胆气!他海刚峰是不会真下令攻城的,没准只是吓唬吓唬我们。”

    章宗羲不由得转身而大声喊道。

    龚远祥没听他的,而是直接带着家奴先下了城。

    与此同时,也有好些个生员下了城。

    章宗羲见此想了想后,就对程霸天道:“程里长,你要带着乡民们坚持住,告诉他们,天兵不会真的攻打的,因为统治他们的是海青天,海青天是不会害百姓的。让他们务必坚持到半柱香要结束时才离开,我还有事,得先离开。”

    “章相公,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程霸天这时说了一句。

    “什么?”

    章宗羲一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城头上已经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有功名的士子,其他朋友早就下了城,而城外的天兵已经拔出了刀,点燃了火绳。

    章宗羲一时大为后悔,忙回头对程霸天道:“不要供出我,我会把你妻儿都接我家去好好供养!”

    说着,章宗羲急忙要往城下走去。

    轰!

    突然,城墙勐烈地颤抖了一下。

    章宗羲直接因此摔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城门早已提前打开,龚远祥已经跪在了城门口,喊道:“扬州未反,只是有刁民作乱,特请天兵入城!”

    且胡守仁已让一部骑兵冲了进来,已往城墙上来。

    章宗羲见自己已无法逃走,便灵机一动,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指着程霸天大骂道:

    “你们这些反贼妖人,以为怂恿愚民兵丁困住官府,占据城门,就能据扬州为己有吗?!”

    “皇威赫赫,王法昭彰,你们可曾想到,天兵一到,尔等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

    程霸天有些被骂懵了,也就怔在了原地。

    上了城墙的金吾卫把总李逸天见此也有些愕然。

    章宗羲还直接回头指挥李逸夫:“这位将军还不速速剿杀了这些反贼,以绝其患!”

    “跪下缴械从宽!”

    这时,跟过来的都事,同时也兴明书院毕业的遗孤林麟锋倒是反应快些,喊了一声,且对李逸夫道:

    “这些百姓不排除是被裹挟的,不宜直接剿杀,如此,或能挖出幕后主使!”

    李逸夫听后顿觉有理,忙道:“跪下缴械从宽!”

    章宗羲先跪了下来,对林麟锋和李逸天低声道:“两位将军若能直接杀了这些人,在下愿将家中三十亩水浇田给两位将军!”

    林麟锋笑了起来:“你这相公,要行贿,也该大方点,拿不过值几百两的东西来,封这些弟兄的口都不够,还平白让我们担着被开除亲军卫的危险,真是读书读傻了脑袋。”

    李逸夫就让人先将程霸天这些悍民缴了械,然后也向程霸天指着章宗羲:“他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程霸天毫不犹豫地回道:“本府廪生章宗羲章相公。”

    ……

    没多久,海瑞也到了扬州城。

    此时,扬州城内官绅富户皆屏气凝神起来,许多高楼大宅就去了一概违制而又僭越皇家御用特权嫌疑之装饰。

    “将章宗羲与程霸天这些作乱的人锁拿入扬州大牢,胡缇帅,你吩咐一局接管扬州大牢,另再派一支官兵去扬州府衙!且让扬州知府来见本堂!”

    而海瑞在来到扬州,听胡守仁禀报相关情况后,就吩咐了起来。

    没多久,扬州知府吴秀敏就来到了海瑞面前,跪下哭道:“悍民作乱,幸而部堂及时率天兵赶到,否则下官只能殉节也,呜呜!”

    海瑞则起身,背着手看着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帆船,问道:“到底是有多少悍民,让你一堂堂知府都不能为,转运使衙门与巡盐御史也不能派盐丁来救?”

    吴秀敏道:“正是有估计不下十万的盐丁率先围堵衙门,才使得下官不能为事的!”

    “这些盐丁为何要围堵府衙?”

    海瑞沉着脸问道。

    吴秀敏道:“皆因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制,这些盐丁多有家人为官绅佃户,而认为取消优免,会使官绅把多担的赋税丁银转嫁于他们身上,所以想朝廷继续给官绅优免。”

    “这没的商量!”

    海瑞直接一挥袍袖厉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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