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依旧要杀徐华亭,无非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不能为一己之利而罔顾国家大义!”

    在得知徐阶被赐死,徐璠、徐琨、徐瑛皆被诛杀后,申时行就在官邸公园内对同会于此余有丁、王锡爵三人说了起来。

    申时行、余有丁、王锡爵皆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而且皆是一甲,属于同科同甲,所以关系非常。

    其中,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而王锡爵是这一年的榜眼,余有丁则是这一年的探花。

    不过,现在只申时行和余有丁入了阁,王锡爵还没入阁。

    因为王锡爵自己在夺情事情中,忤逆了圣意,靠着朱翊钧有意扶持工商类士绅的机会,且在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新政推行过程中主动倒戈为朝廷做事,才被重新启用为吏部右侍郎,也就反而在官场上落后了一步。

    而申时行、余有丁、王锡爵三人皆是江南望族出身。

    其中,申时行是苏州望族,余有丁是浙东鄞县望族,王锡爵是太仓望族。

    可以说,三人也和徐阶的背景一样,都是江南的大官僚大地主。

    所以,他们的家族其实也有参与走私。

    只是因为他们三人要么只在万历初年才入阁,要么现在才入阁,要么还没入阁,所以权势还不及徐家,根基还不如徐家,所以,还没有在走私这方面有很大程度的参与。

    同时,也正因为他们现在还不及徐家显眼,所以,朱翊钧也没让锦衣卫把主要精力放在盯他们这些大官绅大官僚身上,使得他们的家族现在还没有被查出罪恶来。

    不过,在看见徐家的下场后,申时行、余有丁、王锡爵等同样是江南官绅背景的大官僚们也还是难免会因此产生触动,而知道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所以,在申时行这么说后,余有丁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既食君禄,当报君恩!为臣者,不能只顾利弊,而不问是非,如果只想着独吞天下之利,而忘了当上报国家而下惠黎庶,则难免有怀璧之失,也难免有小孩抱珠于闹市之危。”

    “没错,现在陛下也有自己的兵,且受江陵教导十年之故,还更重事功;如此情况下,无论开辟任何财货之源,皆应考虑到朝廷,要将朝廷也跟着得利而能够富国才行!”

    王锡爵跟着颔首道。

    申时行则道:“还有惠民!”

    “你们对改制之事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知道。”

    “陛下其实早在师相还在时,就让人在《外起居注》里定下了改制的三大目的,分别是,富国、强兵、惠民,一切制度需同时满足这三点,至少不大损其中一方面,才能推行。”

    余有丁和王锡爵听后不禁对视了一眼,眸露诧异之色。

    “真要是这样做的话,礼制得大改,不能仅仅是不再以德治国!”

    王锡爵这时说了一句。

    余有丁点首:“没错!要想真的惠民,圣人所教之礼就得变动!”

    “毕竟本国之民最善生产,而之所以不富,皆因礼制要求本国之民重礼轻利,使天下之大利皆集中于礼制上最受惠之人,而大多数庶民虽最勤但得到的最少,毕竟礼法里,礼不下庶人,可法对庶人最严。”

    余有丁一说完,王锡爵就起身激动地问道:“但若真要废天下之礼,岂不有悖圣人之教?”

    “而若如此,即便我们愿意,天下尊礼重教的豪右大族愿意吗?”

    “或者说,能让他们放弃只从外赚取白银,不以威加于外夷,却只用对外赚来的白银兼并本国之民利的方式吗?”

    “而让他们不但从外面赚取白银,还从外面取利,且为加大对外取利之能力,还愿意让利于本国之庶民,甚至为避免国内生乱影响对外取利,还主动惠本国之民吗?!”

    “可外面有比本朝更大之地更博之物产吗?”

    王锡爵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后,申时行和余有丁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后,申时行才抬头看向王锡爵,笑着说:“让陛下试试吧,若能惠民,使本朝更接近三代之治,岂不好?”

    余有丁颔首。

    王锡爵则道:“的确可以试试,毕竟除了兴利于外这一个法子可以惠民外,还可以通过兴修水利,改进农耕之技,减税而让利于民等法子来惠民,也不是非要兴利于外。”

    申时行点头:“今上锐意思治,勤政宽仁,若能协和上下,改善与朝臣们的关系,使朝廷上下形成和衷共济、励精图治的良好风气,一切或当可为。”

    “而我们现在眼下要记住的是,需以徐华亭的教训警醒自己,不可因商业大兴,而忘了国家大义。”

    王锡爵和余有丁皆颔首。

    徐阶的下场,的确给文臣士大夫们产生了很大的触动。

    他们是真没想到精致利己如徐阶这样聪明的人,也还是会不得好下场。

    这让他们不得不开始重新掂量照顾国家利益的重要性。

    而与此同时,张居正被设馆入庙,则对天下产生了更积极的效果。

    尤其是阻止潘成入阁的那些言官被处决的事传开后,更让天下的普通商贾与普通士民看到了朝廷继续坚持新政的决心。

    “好!真是太好!”

    “本以为是人亡政息,却没想到是人亡而其精神却被继续发扬。”

    刘确贤这时就在看到《邸报》内容后高兴不已,而对也在自己家里的王长庚说了起来。

    王长庚则道:“所以,我们应该继续加大规模去生产棉布,而不是关闭一些作坊,把银子省下来存着?”

    “那是自然,还应该继续招工,也许百姓也更愿意把银子拿出来花,而不担心新政突然被废,又要回到税赋只让小民承担的时代。”

    刘确贤笑道。

    王长庚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因跟你合伙做这生意的缘故,我也越发想这江陵新政继续持续下去了!而愿小民更富了!”

    “你能有如此改变,我很高兴!”

    刘确贤也笑着说了起来。

    而这时,一两华盖马车突然停在了刘家门外,刘家门房走了进来,向刘确贤送来禀帖言道:“应天王府尹三舍王相公来拜!”

    这门房口中的三舍王相公,其实就是新任应天府尹王世贞三子王士骏。

    王世贞也和王锡爵一样,因为主动揭发阻止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新政的反动官绅罪证而被朱翊钧下旨起用后,也就被起复为了新的应天府尹。

    所以,王世贞三子王士骏也会出现在南京。

    刘确贤听说说是府尹三公子来拜,自然惊喜,忙迎了进来。

    而王士骏在见到刘确贤与王长庚且与这两人互道名号后,就表明来意说:“鄙人得知子景兄批发廉价棉布,特来问问,不知贵府能否在每月内给鄙人供棉布五十万匹?”

    刘确贤和王长庚不禁面面相觑。

    这么多?

    王士骏则笑道:“若贵府能做到,鄙人现在就能留下三万两定金。”

    “自然能!”

    王士骏于是就回去向王世贞告知了这一结果。

    王世贞点了点头,且问道:“你真确定这刘家棉行怎能供应我们这么多棉布?”

    王士骏点首:“他承诺可以,而据儿子打听,他家的棉布产量的确在金陵首屈一指,只是棉布劣质了一些,但卖给朝鲜人和倭人正合适。”

    王世贞听后道:“也罢,那你就去做吧,现在新政不会废,我们也就没必要把银子留着蓄奴并田,多做些生意买卖是正经,至少得清清白白的赚钱,不能为获巨利走私,免得落得徐家一样的下场!”

    “是!”

    不仅仅是王世贞一家,因朱翊钧对张居正设馆且让其配享太庙的缘故,许多像王世贞这样的大官僚大地主,也就不得不放弃把银子用来在国内兼并田地与蓄奴,而用来扩大外贸。

    因为只要新政一天不废,他们兼并田地与蓄奴的成本就会一直居高不下,而只能对外取利。

    毕竟新政可以避免大量自耕农破产,而不必为奴为婢,乃至变卖田产,又增强国力,使汉人可以依托强大国力在外扩大经营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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