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过他,改换门庭是大忌!”

    李三才无论怎样控制自己不去想李植被腰斩这事,但还是控制不了,且在这一天,还对光禄寺卿陈与郊提起此事来。

    陈与郊听后则抿嘴欲怒道:“但也不该处以腰斩之刑啊,没想到,申吴县比太岳还狠!”

    “这皆是张太岳未遭清算导致的后果。”

    李三才沉声说道。

    陈与郊颔首,且感慨道:“权臣层出不穷,地方上的督抚也开始与民争利,如此下去,官进民退只会愈演愈烈!”

    “公说的没错,但无奈今上受太岳影响太深,所以才有如今之情势。”

    李三才道。

    ……

    “陛下受太师讲读十年之教,爱民如子,志向远大,所以,尔等做的只要真的利国利民,陛下自不会因此怪罪尔等!放心去见陛下吧,有什么就说什么。”

    沉鲤等三巡抚没几日后借到了京师。

    而在沉鲤、吕坤、金学曾三人到京而觐见朱翊钧的这一天,申时行和方逢时等执政公卿特地先见了这三人,申时行还先笑着对他们嘱咐了一番。

    方逢时也沉着脸说道:“元辅说的没错,如果你们真能说出一番道理,自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三人皆拱手称是,然后就跟着申时行、方逢时等进了宫,来到了侍御司。

    啪!

    待几声鞭响过后,朱翊钧也来了这里。

    申时行等皆在这时躬身肃立。

    朱翊钧先瞅向了沉鲤、吕坤、金学曾三人一眼,然后就笑着说:“因为你们三人,朝堂可是起了不小的风浪!”

    “现在你们既然到了京,就再说说你们自己的缘由,为何要以官府的名义办实务,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忌讳?”

    朱翊钧说着又道:“不过在说之前,你们先听听公卿们是怎么看的。”

    这时,方逢时便先起身道:“陛下,臣还是坚持认为,地方官衙不能擅自辟财源,如此下去,恐生大患,人一富必生奸计,而推之于朝廷也是一样,地方若富可敌国,则必起二心。”

    海瑞则在这时道:“陛下,臣认为地方上的官府需要造福百姓,而不能真的垂拱而治,至于地方官府若因此富可敌国而起二心,根本就是不值得考虑的事!盖因皇明幅员辽阔,各布政司相制衡之下,再富可敌国,也只能从于朝廷!”

    持不同意见的执政公卿再次各自发表了一通意见,也驳斥了对方一番。

    而在这之后,朱翊钧才开始让沉鲤、吕坤、金学曾三人说话。

    沉鲤则先说道:“自陛下即位以来,惠民之善政常降,故臣主政应天时,见应天诸府市民果比臣旧年所见更为富庶,富民可谓日益多!”

    “而从其他地方来的侨居贫民也日益多,都等着有活干;”

    “但是民富足后所求的不是扩大经营以养更多贫民,而是买田买地乃至求取官爵!”

    “故使得更多土地集中于富民之手,靠务工而活的百姓更加多;”

    “可偏偏商贾们往往做大后就不再认真兴实务,所以,如今江南富足后反而工坊减少,乃至连技艺也不做提升,故臣为应天抚时,为使商贾富贵后不只知兼并土地,也让本朝技艺一直在进步,而不被番夷赶超,且让更多小民可以因器械之便有闲暇读书而开民智,知道一味只求土地与乌纱帽并不能求得永世安宁,而知道天下太平在于实业不衰,就干脆让官府也办实务!”

    “这样一来,就由官府来主持技艺研发,与一富足就满足现状的商贾工匠竞争,以免他们在与地方豪右勾结后就只琢磨兼并土地的事,不琢磨实业兴邦的事!同时也增加藩库收入,以大兴水利和学校。”

    朱翊钧听后点首。

    “陛下,臣与沉公原因类似,不过臣更多的是为解决凤阳诸府流民多的问题。”

    “凤阳诸府靠近运河,故从南来北往的流民大多聚于此地,以至于盗贼丛生。”

    “偏偏凤阳诸府,尤其是靠近运河的淮扬一带,富贾巨商只愿经营盐利与粮食等贸易,不办实务,所以虽富甲天下,却没养多少百姓。”

    “他们是宁肯花高价用江西运来的瓷器、纸张,四川、浙江运来的锦缎绸布,也不在本地纺织造纸,乃至船、铁器都是从福建、广东花高价买来。”

    “故淮扬一带,常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景象。”

    “这个时候,如果朝廷不组织流民办实务以求生存,就没人能组织他们了!”

    “而他们就只能靠漕运谋生,而在每年漕运衰败的冬季往往就会饿死冻死一批,或者新增一批盗寇。”

    吕坤这时跟着言道。

    朱翊钧看向了金学曾:“沉卿是因为促使商贾富后不只知买田买地而苟安;吕卿是对不注重实业的富贾巨商感到失望,认为实业兴邦只能官府来引导,那爱卿呢?”

    金学曾想了想后就拱手道:“回陛下,臣也有他们的原因,不过臣办官船招商行,更多的是因为福建虽然出海经商的士民多,但大多势力单薄也没有多大的航海能力,所以大多只能近海做些买卖,不能出海,即便大着胆子出海,也常因船小而遇还是妖风出事或者被西夷劫掠;”

    “而臣想到陛下已有惠民之旨,故臣便开办了此行,由官府组织战船运输这些商民出海买卖,若遇西夷来掠,则以水师击之,若在海外经商时有西夷刁难,也能以水师威慑之,同时也增加藩库收入。”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更多商民更愿意出去了。”

    朱翊钧笑着说了一句。

    “是的,陛下!”

    金学曾回道。

    朱翊钧接着就看向了在场的公卿:“朕不知道你们听了是什么想法,但朕听了这三抚臣的,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这惠民兴实务的事还是得国家得朝廷来组织啊!”

    “无论是朕还是天下官僚,想垂拱而治、袖手谈心性是不行的。”

    “一来,因为士民富足之后囿于求安的思想,使得他们发达后只热衷于兼并土地求取功名;”

    “二来实务辛苦,虽利国利民却不及投机倒卖轻松而见效快;”

    “三来本朝权贵官绅因广有良田所以不必亲自出海,而只与外夷合作就是;小民出海则因为本身势单力薄,以至于出海常遇危险,也使得外夷海寇称霸海上,所以需要官府予以更大的支持。”

    “陛下说的是,本朝地大物博,故权贵官绅易耽于享乐,安于尊荣,所以才有大兴之朝往往到数代之后积重难返、无运筹帷幄者,进而国灭世乱!”

    “欲要惠民而兴长治久安事,不能指望地方豪强,关键首先是天子要图治,其次群臣既然代君亲民,则也要有躬身立行,惠民于实际,而非嘴上空谈。”

    申时行这时附和了一句。

    朱翊钧点首,然后看向方逢时:“方卿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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