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正文卷第六百一十章不能有信息茧房,宗室被屠“枢相和大冢宰所言,不无道理。”

    王锡爵笑着回了一句,然后看向戚继光等人,站在明堂里问道:

    “但公等真觉得现在天下永免徭役,金银铜铁不缺后,就完全欣欣向荣,无藏污纳垢之处吗?”

    “恐怕未必吧?”

    王锡爵自问自答后,就又道:“朝廷虽然下诏免了天下徭役,但到底还存不存在役使百姓,催收丁银的情况,是难以确定的。”

    “以鄙人看,得看当地督抚巡按的执行意愿与执行能力,乃至还得看最下面的州县亲民官,甚至是里正,看他们的意愿强烈不强烈!”

    “原因就在于,要让猫不偷腥,甚难矣!”

    “所以,陛下真要出京,只怕看到的不只是万民拥戴,只怕也会看到很多硕鼠蠹虫,而保不齐会再次大开杀戒!以至于矛盾激化,进而又起冲突,使得陛下如世庙当年一样,最终心灰意冷,不再改制,干脆躲于深宫中,苟利于天下,宁被心怀天下苍生之人怨,也不为社稷苍生出面,做真正有担当的君父!”

    “尽管现在有密告制度,厂卫也广布天下,但诸公就真确定陛下现在就真看到很多蝇营狗苟,以吸食民脂民膏为本职的人,看见这些人把新礼新政都变成他们新的吸食民脂民膏之工具?”

    王锡爵说后,侍御司内安静了下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勋忍不住问:“那以阁老的意思?”

    “先尽量不让陛下可以出宫!至少眼下不让陛下出宫,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陛下看不到也就会只看到新礼推行得好的一面。”

    “而随着海外开发的利益越来越丰厚,这种情况毋庸置疑会越来越少,少到陛下看不到,或者即便看到也不觉得严重的地步,到那时再让陛下出宫也不迟。”

    “只是这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也没人知道要多久,可能陛下这一朝都还不宜出宫。”

    王锡爵继续回答后,就道:“所以,还不如就让陛下在京师只看见太仓越来越充溢,内帑积银越来越多,大臣也越发忠诚,闲暇时教教那些女孩们读书也挺好,而能够只看见这个世界在变好,从而利于社稷长安。”

    “只让陛下看见国泰民安的一面,真的好吗?”

    沈鲤这时问了一句。

    申时行放下折扇说:“近来,呈上来的密告,的确说好的越来越多,说坏的越来越少,只怕锦衣卫东厂那边的密报也是如此,多报喜而少报忧的,长此下去,恐陛下也不爱听不好的事,而更爱听喜事,但事君以诚,宁愿陛下因此不再改制,也不能骗陛下去改制。”

    “元辅说的有理。”

    “但现在就有一件不好的事。”

    “三边总督萧大亨报,有庆藩宗室来报,庆王勾结套虏屠杀宗室。”

    戚继光这时把一道自己刚刚在看的急递递了来。

    申时行、王锡爵等当即神色凝重起来。

    申时行立即接过急递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庆王贪墨该藩远支宗室的俸禄不说,还强迫这些宗室为他服役,不准外出经商耕地,以致于激起哗变,而庆王竟勾结哱拜予以镇压。”

    戚继光说道。

    申时行一时微微拧眉:“这事是由总督萧大亨所奏,如此说来,宁夏巡抚曹子登等可能也已和庆王府勾结,不然不会上报!”

    “应该是的。”

    王锡爵这时回了一句。

    曹子登是申时行的门生,受申时行力荐,而廷推为宁夏巡抚。

    如今曹子登如果真涉及勾结套虏与强藩欺凌宗室,申时行就得面临一个要不要保曹子登的选择。

    “这件事涉及到套虏和强藩,甚至可能还有当地抚按与官军,得谨慎处置。”

    “不如先不报,先不让陛下知道,以免陛下龙颜大怒,直接要下旨逮拿曹子登,进而让宁夏大乱,以致于还会牵连到元辅。”

    “要知道,现在整个宁夏是虏多于汉,一不小心就容易造成剧变!”

    枢密副使李成梁这时不由得提了个建议。

    兵部尚书吴文华听后想了想也说:“这个时候,不报似乎的确要好些。”

    “那难道就坐视这宗室被屠的事发生了?”

    沈鲤这时问道。

    李成梁道:“也不是坐视,而是先下钧令给宁夏周围的督抚镇臣,调兵备战,待朝廷在宁夏周围调集更多兵力后,再告诉陛下也不迟。”

    王锡爵这时看向申时行:“这个还是看元辅自己,毕竟这曹子登乃元辅门人。”

    “我们不报,陛下自己就不能从密告和密奏中知道吗?”

    戚继光这时插了一句嘴问道。

    申时行听后颔首:“还是要告知陛下,即便曹子登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捂是捂不住的!至于陛下是何反应,且若做出了不对的抉择,我们再谏阻就是!”

    李成梁和王锡爵等听后都没再说什么。

    这时,皇家内苑。

    朱翊钧正在此处与皇后等后宫贵人们试乘马拉火车。

    即一种,在四轮马车基础上改进的,于铁轨上由马匹拉动的多个四轮马车组成的一种形似火车的交通工具。

    因为皇家内苑很大,朱翊钧也就在这之前就下旨让戚昌国等于此铺设了一段铁轨。

    现在带着朱翊钧等试乘马拉火车的正是戚昌国。

    “感觉怎么样?”

    而朱翊钧试乘马拉火车时,还特地问起与自己同乘此火车的杜皇后来。

    杜皇后笑着说:“倒是平稳许多,关键几个大车组成在一起,更宽敞了,在里面无论是睡觉还是用膳都要宽敞许多。”

    “之前搞大基建,朕已经让大舅以工部尚书身份在各处要道附近铺设铁道,将来我们出京巡视天下,可以乘坐这车,如此还不用专门清道垫黄土。”

    朱翊钧说着还特地问起戚昌国:“朕听闻大舅还按照将作寺的方法搞出了水泥?”

    “回陛下,是的。”

    “国舅爷已上本请以水泥加固漕运河道,陛下已御批准予,让内阁度支总司筹资建立水泥作坊,投资地方的水泥浇筑工程。”

    戚昌国回道。

    朱翊钧听后点头:“这样看来,将来也就更加不用担心铁道在经过河道时,容易被汛期的河水倒灌。”

    “陛下说的是。”

    朱翊钧接下来就坐在车厢里的藤椅上,看起厂卫的密报和来自民间的密告来。

    朱翊钧看一张就皱一下眉,而往案上丢一张。

    “田义、张敬修!”

    朱翊钧突然喊了一声。

    田义和张敬修两情报头子忙走到朱翊钧身边来。

    朱翊钧则抓起一堆密告与密奏丢在了他们面前,哗啦啦掉了一堆。

    杜皇后等后宫贵人这时皆屏气凝神起来。

    “我们走吧。”

    杜皇后见状也没多问,只带着诸贵人去了后面的车厢内。

    而朱翊钧这里则问着田义和张敬修:“尔等是在给朕刻意制造一个天下已无事的世界吗?!”

    “陛下息怒!”

    “皇爷息怒!”

    朱翊钧见这俩人也是一脸懵,便道:“近来报喜的太多了!什么百姓感恩戴德,什么士绅皆称颂新政,怎么,是怕报忧的话,会让朕责怪他们在地方的厂卫盯的不够紧吗,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懒了,懒得盯了,也就干脆编些讨喜的事奏上来,这样即便无功,但也能因此讨得朕欢喜,而不会有过?”

    这时,张敬修奏道:“不怨陛下发怒,这个臣其实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也多次下钧令责备,但也不知是如今天下真的变好,还是锦衣卫真的大多也苟安疏懒,反正还是报喜者多,报忧者少。”

    “奴婢也一样。”

    “如大金吾所禀,东厂这里也是报喜者多,报忧者少。”

    朱翊钧听后越发皱眉。

    他担心自己是被人关在一信息茧房里,就像某部电影的故事一样。

    而这样无疑让他这个皇帝因此产生错误的判断,进而做出非常愚蠢的事。

    “也罢!”

    “可能是现在的确没什么太腌臜的事。”

    “但天下官僚因此都变好了,朕是不信的,当年太祖杀的那么狠,也还是有很多忍不住欺民贪财的。”

    朱翊钧说着就继续看起密告来。

    不过,在看了一会儿后,朱翊钧才看到了一份奏的坏事的状子。

    “匪夷所思!”

    “真正是匪夷所思,把百姓不当人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同宗族人也不当人。”

    “朱家要都是这样的人,大明不亡都不可能!”

    朱翊钧这时看到的是秦藩勾结套虏屠杀闹事穷宗室的密告,也就当场拧眉说了起来。

    田义这时问:“皇爷,既然还是有令人气愤的事,不知是否要宣执政们来?”

    朱翊钧沉吟片刻后道:“先不宣!”

    随后,朱翊钧就看向田义和张敬修、戚昌国等身边的人吩咐说:“你们都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是!”

    朱翊钧接下来也没心思再乘马拉火车,而回了自己居住的西苑,坐在廊檐下的一处美人靠边,凝神许久,目光深沉而不可测。

    不多时。

    黄勋疾步走了来。

    朱翊钧见他出现,就问:“何事?”

    “禀皇爷,三边总督有急递,言庆藩勾结套虏屠戮本藩宗室,执政们认为此事需谨慎处置,而当先调兵于宁夏镇周围,再派人调查,以免逼反番兵与庆藩。”

    黄勋这时说道。

    啪!

    朱翊钧这时转过身来,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打开折扇,扇着风说:“妥当!”

    “摆驾侍御司!”

    接着,朱翊钧就吩咐了一声。

    ……

    原来,大明宗室内部也有等级之分。

    基本上许多爵位低的穷宗室都要受爵位高的宗室控制。

    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人身关系上都要受其控制。

    因而,许多爵位高的宗室往往会比较贪婪,把下放的宗禄直接贪墨或者敲诈勒索而走,致使许多爵位低的宗室很贫困,有的甚至沦落为乞丐,或者变成了强宗的奴隶。

    这些年,朱翊钧没有再短宗室的俸禄,虽然都发的是折色,而不再发米,折色现在是银元,也是足以让一些穷宗室度日的。

    何况,朱翊钧解除了许多有关宗室的禁令,允许宗室垦荒务农,乃至经商务工。

    但在实际执行时,却变了味道。

    底下的强宗和官僚依旧有不少在顽固的遵守着以前的规矩。

    庆王朱伸塇就是如此的强藩,同当年楚王朱华奎敢直接杖杀自己楚藩宗室一样,他不但敢直接杖杀,还敢勾结套虏与官军直接屠杀这些不服从自己的宗室子弟。

    这一天。

    正值万历十九年七月流火之时,巡抚曹子登亲自带着心腹官兵,将一众企图来向他告状的秦藩穷宗室押到了朱伸塇面前来:“这些皆是向本院来告殿下状的。”

    “有劳抚院!”

    朱伸塇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就看向被捆绑在一起的一干穷宗室,冷笑道:“你们真以为自己能逃出孤的手掌心?”

    “呸!”

    “朱伸塇,你不过也是个旁支继的嗣,却克扣我们的俸禄不说,还逼我们的女眷卖淫,甚至让我们给伱挖矿,卖我们小孩给大户为奴,我们不依,你就勾结套虏杀我们,如今甚至早就和巡抚狼狈为奸!”

    “你如此欺凌同宗,将来还有何面目见太祖!”

    这时,一穷宗室朱伸圢对朱伸塇大声叱问起来。

    朱伸塇恼羞成怒,当即拍案而起,把脸上肥肉一抖:“放肆!孤乃藩主,尔等竟还敢忤逆孤!”

    朱伸塇说后就对自己收编入护卫中套虏们说:“将他们都杀了!以正王法!”

    “是!”

    于是,就有套虏皆拔刀朝朱伸圢走了过来。

    噗呲!

    朱伸圢当场中了一刀,腹部被搠穿,口吐鲜血而亡。

    “朱伸塇!曹子登!你们屠戮宗室,不得好死!”

    这时,另外一宗室朱帅铜也大喊了一声。

    曹子登把脸一沉。

    朱伸塇更是直接喝道:“先割了他的舌头!再有敢直呼孤名的,皆如此做!”

    “是!”

    “啊!”

    接着,其他被押来的穷宗室相继被杀。

    而朱伸塇也因此得意地笑了起来,而对曹子登拱手说:“多亏抚院设计将他们捉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不必说这些,只望殿下接下来看住贵府所有宗室,别真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去上密告。”

    “百姓这边,本抚自然可以盯紧,但宗室这边,就只能靠殿下。”

    曹子登说道。

    朱伸塇点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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