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正文卷第六百五十二章士大夫称颂万历王锡爵的一番话说的郭正域无言以对。

    “这么说来,这一切皆与科举扩招有关。”

    “也难怪,如今光是进士每届都比祖宗之朝多两百来名,直接翻一倍!”

    御史王明这时忍不住对在场的文官们说道。

    王锡爵听后微微皱眉,说道:“士人不能为贵这事不能推诿于科举扩招!不然的话,难不成天下求贤若渴,增广士额,还有错吗?”

    因朱翊钧让进士、举人、生员名额增加,算是阳谋,所以文臣们的确不能明着说这不对。

    一时,王明也哑口无言。

    “科举扩招是因为天下读书之人越来越多。”

    “这背后的原因,则是圣天子当朝,励精图治,造利于民,让利于民,使本国子民更加富庶,再加上兴文重教,故读书之人越来越多!”

    “所以,若不扩招,就会让读书人求取功名之路比祖宗之朝难上加难!而为不让天下读书人灰心丧气,乃至铤而走险做乱天下之事,陛下才不得已扩招,使朝中可选才俊更多,以示隆恩。”

    王锡爵说到这里,就问向了王明等官员:

    “话说到这里,我们总不能因此就认为,陛下励精图治,造福天下百姓,是不应该吧?”

    王明这时只得拱手称是:“阁老说的是,下僚失言了!这本是好事,读书本是为报效国家,光耀门楣,以尽忠孝之道,岂能为己!”

    “没错!”

    “吾皇圣德如天,永免天下四民徭役,是本该值得千秋称道的善政!”

    “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士族的前途,而不准天下之民越来越富,不准他们因为越来越富而读书也成为士族。”

    郭正域这时也附和了一句,且向王锡爵拱手:“是下僚等浅见了!”

    随后。

    郭正域又问王锡爵:“只是阁老,许多人未必都愿意出去,只想做闲散之庸人,如此岂不劝学更难矣?”

    “以前饥民遍野的时候,劝学更难!”

    “现在天下百姓衣食足,我们不但依旧可以以名利劝学,还能以志趣劝学,其实劝学反而更轻松,更合圣人教化之道!”

    “至于想做庸人者,他要安贫做一庸人,也是其选择,是其志也,夺之非礼!”

    王锡爵回驳道。

    郭正域再次语塞,只得拱手称是。

    沈一贯因此特地瞅了王锡爵一眼,然后就默默地同王锡爵一起回了官邸大院。

    当晚。

    在姻亲刑部侍郎李戴来访他时,沈一贯就对其提起了此事,道:“有太仓在,我等需更加督促子弟志在报国才是,否则只有读书之志,无报国献身之心,是不能贵的。”

    “犬子素来质蠢,恐会令大宗伯失望。”

    李戴无奈叹气说道。

    沈一贯道:“无妨,如今天下极盛之世,为民反比为官舒坦,安生过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倒也省得劳心。”

    “这次不是公入阁,申吴县应该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才荐举的张新建。”

    李戴又说了一句。

    沈一贯说道:“是谁都一样!”

    “陛下乃圣主仁君,都不与民夺利,庇佑万民,难道谁还敢谋私不成?”

    “所以,其实入阁也不过是实事求是的来而已,谁做阁臣区别其实也不大,到一定时候就致仕回乡,让后进者上来,倒乐得逍遥自在。”

    “毕竟读书人的抱负,也无非就是国泰民安,开太平盛世,现在已经实现了,即便不是由自己实现的,但也算得圆满了。”

    “公倒是想得开!”

    “要知道,张新建如今可是启程去了朝鲜,都说出中土后到处都是显身立名和发家致富的机会,更加天子喜取外利,连仕途也容易些;将来,只怕张新建一回来,就会因为是最知道外藩教化之事的阁臣,而更加风光无限。”

    李戴笑着说道。

    沈一贯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看向了窗外,窗外秋霖脉脉,天阴沉沉的。

    而张位的确已出发去了朝鲜。

    在去朝鲜的路上,霜林尽染,秋意浓烈。

    而张位则于这深秋时节过山海关、广宁、辽阳等地后,就看见了辽东的物丰民富之景。

    这让张位不胜感慨,而对随行的内阁学士李松说:

    “我中进士前,来辽东游历过,来时也正值深秋,但当时的辽东可没有现在这般繁华。”

    “当时这些地方还很萧索,军户屯田多有荒废者,许多村落寥落而只有乌鸦乱飞,广宁、辽阳这些大城,结棚而居之流民颇多。”

    “谁料,自吾皇图治二十年后,这辽地一带竟也市镇遍地,砖瓦房接连不断起来,大镇外也没有了流民。”

    “阁老不知,流民多数早迁去海外了,现在无是汉是夷,都迁了去!”

    “现在还留在辽东的,除农户外就是商贩,而因朝廷在朝鲜驻兵,沿途修有大量兵站,还增建了大量道路,且对出关经商免税免息,所以,沿途贸易也更加畅通与旺盛起来,如今商贩倒是比农户多,且不少还是来自潞州、徽州、温州的商贾移居于此。”

    曾任过辽东巡抚的李松对张位笑着说起了辽东的情况。

    张位听后叹了一口气:“此皆吾皇之功啊,才能让这么多人愿往这关外寒冷之地来。”

    李松微微一笑:“阁老说的是,只是这关外的确酷寒,眼下又要入冬,阁老少不得要辛苦一番。”

    张位无奈一笑,只说道:“无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张位倒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待在这酷寒之地,他在接下来基本上不怎么出马车和屋子,只围炉取暖,同时透过车窗或轩窗看看外面,若遇雪天,则干脆就寻一市镇停歇几日。

    虽然,张位不怎么出去逛逛,但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可逛,因为这个天,辽东的士民也多窝在家里,使得整个辽东寂静萧条的很。

    而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张位还是在万历二十年的腊月初进入了朝鲜境内。

    在进入朝鲜境内之前,整个官道已是积雪没膝,而张位进入朝鲜境内后,倒是见官道上皆是干土,没有积雪,且官道附近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没错。

    待张位乘马车进入朝鲜境内,就见许多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人,密密麻麻如麻雀一样,飞到了他近前来,皆喊着什么,十分喧闹。

    不待张位的标营营兵警戒,就先有列在边墙值房内的朝鲜官兵冲了出来,对着这些人就是一顿乱砍乱杀。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人群的后面还是有人在朝张位大声喊着,有的甚者举起了自己戴草标的孩子,对张位大喊。

    直到这些朝鲜官兵杀到跟前后,大喊的人才匆忙离开。

    只待在太平盛世朝,近六十年未见过血腥场面,甚至连杀鸡都没见过的阁老张位,见此情景,当场就惊呆在了原地,面白如刷石灰:“这是怎么回事?”

    “阁老不必慌张,这些都是高丽氓民,居无定所,要么投身为奴,要么饿死荒野,但投身为奴没那么容易,要想投身为奴就得爬过边墙,而这些边墙就是因为李氏王国不愿令非良善之民窜入我大明境内,祸害我天朝上国,才建造的,派兵在这里警戒也是如此。”

    “而每次有我天朝官民经过这里,都会有这些高丽氓民来求买了自己或者买了自己儿女,毕竟我们若愿意买下,该藩官兵也不敢阻拦。”

    李松回道。

    张位听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朝鲜平安北道观察使杨勋这时带着一干平安北道官绅来到了外面,且跪在地上,行起了大礼:“观察使杨勋率平安北道官绅恭迎天差阁老!”

    “杨观察请起!”

    张位唤了一声就将杨勋唤到了跟前,问道:“杨观察,何以这里的官道竟无积雪,而土皆是干的?”

    “回阁老,因闻知阁老要来巡视,殿下特下旨着藩臣组织民夫扫雪洒土垫道。”

    杨勋回道。

    张位听后点了点头:“那用了多少民夫?”

    “回阁老,合计用了五万民夫,其中三万扫雪洒土,一万抬柴,一万留于各处兵站听调。”

    杨勋谄笑着回道。

    张位又问:“花了多少银?”

    “回阁老,没花银子,他们皆是力役,另有银差三万六千两,乃是小藩孝敬阁老的孝礼,已为阁老封好,请阁老过目账单后就可派人运回去。”

    杨勋笑着回道。

    张位和李松对视了一眼,然后就瞅向了外面,俄然就见外面远处一山沟里有还未被雪掩盖的尸骸,大约上百具,便忙问道:“那些皆是服役而亡?”

    “不敢瞒阁老,是的,他们服役未满便亡,我们殿下怕阁老怪罪藩臣招待不周,故下旨,对需追罚其家人之事,让藩臣请示阁老如何处置,所以,不知阁老是看要他们为奴,还是要他们交银?”

    杨勋问道。

    “都不必了!”

    “既不要他们为奴,也不要他们交银,只把这些尸骸都找地方埋了!”

    张位大声回绝了杨勋的询问,且把车帘摔了下来,而对李松道:“若非吾皇善治爱民,我大明也是这副情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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