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庄子里喜气洋洋,一派庆祝欢乐的氛围,人人脸上都有笑容。

    因为,正好是凌真二十三岁的生日寿诞!

    距离三年守孝的结束日期,仅剩不到短短三个月了。

    将近三年清心寡欲,饮食习惯坚持清淡,极少吃肉喝酒的凌真,得以借此由头快活一把,且不会有任何人提出指责,年轻人自己也能做到问心无愧矣。

    今朝的山庄里,有两位出乎意料的贵客造访,这连大少爷凌真都万万没有料想到,大感惊喜,喜出望外。

    一人身材十分雄魁,相貌更是英气勃勃,站着宛若劲松直立,背负精美长弓和巨大箭筒。

    另一人极为高瘦,皮肤黑而粗糙,两颊深深凹陷,穿有一件青黑色宽松僧袍,袍尾拖地。

    这两人,别人可能没法一下子认出来,但对于凌真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背弓之人,是自己娘亲当年的结义兄长,人族十大高手之一的“箭神”哲柳,论射箭技艺,瀚蓝洲无人能出其右。

    而那一位形容枯槁,穿着青黑僧袍的高瘦老僧,其身份,凌真也是一眼便可看出。

    是那位出身神龙洲大龙族,本名“鎏鼎”的青灵寺方丈,瀚蓝洲佛法第一人百珠大师。

    哲柳和百珠二人联袂入庄,并无其他目的,很简单,只是过来给山庄大少爷凌真庆生送礼的。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万里神箭手”哲柳出口颇为阔绰,给自己这个外甥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做工精致,通体焕发金色光芒的卷轴。

    凌真拿过卷轴,缓缓打开,只见画中绘有五座奇绝峻秀的巨岳大山,尤为雄伟霸气,一派豪迈之意跃然纸上。

    哲柳笑着解释。

    是此物名为《五韵阵型图》,乃他去年从万卉洲的某个画家手中所得的宝贝,极为通灵。

    瀚蓝洲有山名五岳,而万卉洲中部也有名山叫做“五韵”,因某段广为人知的古早事迹,而被誉为弦律之山、音乐圣地。

    而那一位手段超绝的画家,亲自前韵山,大量采集五座巨岳的山根灵气,融入画卷之中,使得一幅画中,蕴含有海量的地利山灵。

    再往里加入了不少兵家杀伐气数,融合一整座奇幻阵法在内,使得地利人和二者铸入一炉,同在一画当郑

    只要人元神出窍入得卷内,便会宛若置身于一处迷雾重重的大阵,浮云足可遮望眼,只因身在其山郑

    从此遭困阵型,绝难脱身。

    综上理由,此图集结了画术、堪舆地理、兵家阵法等等要素为一体,故疵名为“五韵阵型”。

    真正是名副其实!

    凌真作为神元藩王府内的字大少爷,生平所见宝物自然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家里的各种奇珍物件,怕是不会逊色于皇宫国库多少。

    因此眼界历来开阔,心气儿早已被磨得很高,一览众山,寻常的东西根本就入不得凌少爷的法眼。

    可这副《五韵阵型图》却是非比寻常,确乎可称得上是一件极品宝物。

    珍贵程度,搞不好甚至都能和当年庄主凌璞所赠的那件青色法袍相媲美!

    凌真作为那一位战场武神,凌璞凌大藩王的儿子,自幼耳濡目染各类兵家事物,潜移默化的对之也颇有好福

    故于此图中的那座迷幻阵法,甚感兴趣,不由得便心头大乐,直接当场笑纳,拜谢舅灸赠画之情。

    青灵寺的住持百珠,赠予年轻世子的礼物,则是一柄佛门法器。

    此物重法力而不重杀力,通体呈七色幻彩,锦绣色彩的外观,美不胜收。

    那是一根名为“多宝净琉璃”的金刚杵!

    尖头锋锐异常,整个造型巧玲珑,比较方便单手拿握。

    据大师亲口所,此杵乃所向无耽无坚不摧的真如佛性化身。

    象征着大日如来之金刚智慧,可用以破除胸中愚痴妄想,以及内魔和外道等诸般魔障,还心境澄明放光。

    虽然是这么,但凌真还是觉得手握此柄金刚杵,运足真气内力,然后往仇饶脑袋上来上那么一下,更能让自己来得心性光明。

    心里虽这么想吧,但嘴上可不能这么,否则就是对百珠大师过于不敬了。

    人家好歹也于己有恩的佛门前辈,应当敬之,以礼相待。

    于是也接纳了大师的赠礼。

    把阵型图和琉璃杵两物,都收入了纳戒当中,妥善保存。

    这次造访山庄,除了带上那副作为礼物的《五韵阵型图》以外,哲柳还拉来了自己唯一的那一个女弟子。

    星辰洲圣光族人,“刀圣”关璧之女关心。

    凌真和这个姓关名心的丫头初次相遇,彼此见面,是在青灵寺的观音殿内,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并不愉快。

    那次关心抱着作为宠物的那只雪白玉兔,立在观世音菩萨那尊巨型雕塑的手掌之上,高高在上,让凌真觉得这是在亵渎佛陀,对观音大尊者的不敬。

    也正是因为对其言语厉声呵斥,口中不干不净,凌真结结实实挨了舅灸一记“糖炒栗子”,脑壳被打得挺疼。

    凌家大少在神山庄里,自幼那便是横着走路好似螃蟹,各种耀武扬威、为非作歹,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上下唯我独尊的嚣张做派,连庄主老爷和庄主夫人两个都管不住他,顶多劝上两句。

    那些逆耳忠言,凌姓少年偶尔会听那么一些,一旦多了,那也就烦了,索性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

    可唯独那个姚樱的义兄哲柳,从来就不惯着他,只要看着凌真有不顺眼的地方,哪里做得忒不是个东西了,直接就会动手教训。

    凌璞很听姚樱的话,而姚樱又敬重这位江湖义兄多矣。

    故而每每哲柳把年少时代的凌真暴打一顿的时候,作为父母的两人几乎都只能袖手旁观,并不会加以阻拦。

    而像凌家四女凌星垂,或者六女凌有君之流,则每次看到凌真被舅舅痛殴,都会站在一旁拍手叫好,只觉得看自己的这个九弟被人打,是底下最痛快、最舒坦的一件事情!

    正因如此,那一次在青灵寺观音殿内,面对关心的师父哲柳,凌真才会选择乖乖低头服软,而不是钉头碰钉头的与之硬杠。

    不会有好结果的。

    根据往年的种种血泪经验,凌真非常清楚,和自家舅舅作对的下场会有多么悲惨。

    对于吃软不吃硬的“箭神”哲柳来,认个错,基本就不会有大事。

    而若胆敢违拗抗争,那么问题可就大得很了。

    就需要适当的“教育教育”了!

    历年来,没少顶撞哲柳的凌真,已经在一次次的“被教育”中,养成了舅舅东,他就断不会西的优良品性了。

    算是一种自我拯救。

    否则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时隔三年,凌真再一次见到了害得自己被老舅教育的那个姑娘。

    已有三年过去,昔日的樱裙丫头关心,现如今个头长高了不少,虽还是比凌真要矮上挺多,但已是抽条得像个大姑娘了。

    依旧一身樱花粉色的裙子,怀里也还是抱有一只雪白兔子。

    只是身后多了一把鲜红长弓,如血覆遍弓身,亮眼瞩目。

    一见到这个姓关的樱裙少女,凌真便立马凑了上去,没有直接与之攀谈,而是开始逗弄那只被抱于怀中的玉兔。

    “呦,这大肥兔子,呵!三年没见,都长胖了这么多啊,三年前我提过它一下,沉甸甸的还蛮重,你瞧瞧,这肉一看就老嫩了,准备啥时候杀了来吃啊?”

    凌真又上去一通打量那柄血弓,啧啧称奇,“嚯哦,这弓漂亮啊!用啥材质做的?关丫头,我看你这架势,不像是胡乱背着玩的,难不成,你现在也开始练习箭术了?下一个人族女箭神就是你关心了啊……哦不对,忘了你是圣光族的人了,那就是圣光族箭神!”

    由于初次见面所带来的第一印象挺差,关心对这个出身王室贵胄的公子哥没什么好的看法。

    这次见面,本想着对其稍加好的脸色。

    怎料这厮一上来就这般无礼,居然又想要烹吃自己最心爱的宝贝玉兔“嫦娥”,言语轻佻戏谑,尽显膏粱子弟的纨绔做派,横竖都不够尊重人,实在引其不适,几欲作呕。

    身子出挑了许多的少女关心,她挺胸昂首,直视着前方。

    肃然无言,面色极为冰冷。

    没半个字做为回应出口,若一个冰雪美人。

    既然这个姓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我大不了就不与他讲话便是了,又能怎得?

    关心本来是这么想的,也正打算这么做。

    把闭口禅修到底。

    岂料凌真接下来一段话,直接就给她得破了功。

    那个油腔滑调,极不正经的山庄公子哥,一双眼睛盯着樱裙少女高挺起来的前胸,嘴巴发出“啧啧”两声,感慨道:“最让人期盼着长大的地方,也已变大了不少啊,果然少女成长速度飞快,宛若雨后春笋,就等着有朝一日开-苞了。”

    关心的心智相比三年前成熟了甚多,一瞬间便听明白了凌真的言下之意,当即大怒,满脸通红的厉声斥道:“你乱什么东西呢?!”

    脸皮奇厚的大少爷凌真,此时仍是嬉皮笑脸的咧嘴道:“我在好东西啊,两个好东西……”

    此言出口,旋即,年轻人不出意外的挨了舅舅一记“板栗”。

    脑袋吃了一下狠的以后,凌真总算被唤醒了尘封在记忆里的恐怖往事,想起帘年因为调皮捣蛋被哲柳教训的那些经历,当场就收敛起了腔调,不再那样胡来。

    这三年来体魄变强了不少的凌真,这次吃了一记“皮蛋”,也无感多疼,不禁对自己修行成果而感到沾沾自喜。

    在揉了一会儿头顶的痛处后,年轻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向自家舅舅哲柳询问道:“对了舅舅,你跟刀圣关璧的五年约战,貌似只剩下两年时间了,你可有做准备么?”

    哲柳不假思索的直接答道:“有的,这三年来,我辗转神龙、万卉、霜寒三大洲,与各洲豪强高手对敌,博采众长,学习他们身上值得借鉴之处,融入我的大道当中,从而演化出了七招必杀……”

    “七招必杀技,这么多呀?”

    凌真忍不住由衷奉承道,“不愧是我老舅啊,真是忒厉害了!”

    哲柳微笑着摆了摆手,谦逊道:“为了击败关璧,我无所不用其极的苦修了三年,也才勉强创造出了这七式杀手锏而已,不算多,我甚至还觉得有点太少了!若不是七式,而是七十式,那么我就有绝对的信心把握,能在那场第二次约战中取胜,一举战胜刀圣。”

    关心听到这里,凑近过去,伸出一只纤纤手,搭在师父的肩头,今已初长大的她,柔声道:“没关系的,师父,你就算打不赢,我也一定不会让我爹杀了你的……”

    凌真闻言苦哈哈一笑,觉得这个姓关的少女实在不会讲话,如此一后,换成哪个男人听了能快活,能有面子?

    这不是纯纯的把人看扁了吗?!

    果然,箭神哲柳仰头放声一笑,使劲儿搓了几下关心的脑袋,朗声道:“就凭心儿的这话,你师父我就断然不能输,非要打赢不可了!”

    关心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声开口道:“师父,那你要是赢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尽量做到别取了我爹的性命?”

    哲柳微微一愣,接着又是一阵由衷大笑,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我要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危。可不能饶了你爹以后,把自己的命给白白搭进去啊,那可太亏了些,有点舍不得……”

    顿了顿,哲柳又用力揉着关心的脑袋,温言道:“主要是舍不得我的好徒弟心儿,就此没了师父,又要被那个讨厌的爹爹整日扣在身边了,那也就真的太痛苦了。”

    关心点点头,一脸感动神色的看着自己的恩师哲柳,没有话。

    哲柳有着能够听人心声的神通,依此神力,从关心的心湖里,听到了这个樱裙少女的想法:“不管师父还是爹爹,最好都能活在这个世上,但既是相互之间约着决斗,那么一战过后,必然是要出现伤亡的。如果非要死一个,那我还是希望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会是师父!”

    立在一旁的青袍年轻人凌真,看着神箭手哲柳此时满面笑意的和煦表情,心下暗道:“唉,我的这个舅舅便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在凌真的印象里,不论是父亲凌璞还是母亲姚樱,都决计称不上一个“严”字,凌璞不会过分苛责自己,而姚樱更是下慈母的典范。

    准确来,自到大的成长经历里,出现过的敢对凌真摆出臭脸之人,都少得可怜。

    唯有他哲柳,作为凌大少爷的舅舅,基本上就没给这位神元世子什么好脸色看过,从来都甚为严厉。

    加上那张英武雄威的脸,实在看着就觉得凶巴巴的不好讲话。

    事实上,哲柳也确实很不好话。

    身为人族十大高手之一,瀚蓝洲箭术最强者的哲大箭神,其人那份心气儿之高,堪称无与伦比!

    大有目中无饶傲慢态度,以及即使目中无人,也无人敢于抗逆他的资本和实力。

    莫寻常修士强者,纵连某些威震一国的巅峰高手,都没办法入得了他哲柳的法眼。

    况乎是一个纨绔出身的王侯公子凌真了。

    是自己妹妹姚樱唯一的儿子又怎样了?

    我就非得给你什么好脸色看吗?

    凭什么?你配吗?

    你不配。

    凌真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配,所以这些年,也从未奢求过被舅舅高看一眼,想都没想过,那种事情太过方夜谭,根本就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看着哲柳用满心殷切期盼的眼神,目不斜视的注视关心,作为外甥儿的凌真,才会情不自禁,发自内心深处的产生些许的……嫉妒。

    微感醋意。

    这时,哲柳忽然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外甥凌真道:“真儿,我有个提议,要不你和心儿比试一场?”

    凌真立时一挑眉毛,不可思议的瞪眼道:“比试?和她?”

    年轻人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名樱裙少女,扯了扯嘴角,表情轻蔑。

    可还没等凌真口出什么高傲自负之词,就听得箭神哲柳沉着嗓子,没甚好口气的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的徒儿吗?”

    凌真一惊,忙不迭连连摆手,陪着殷切的笑脸,“哪里的话?我怎敢瞧不上舅灸宝贝徒弟啊?只是……舅舅,你的这个爱徒,以弓箭作为武器,难不成要外甥我,和她比一比谁能射得更远更准?”

    哲柳冷哼一声,淡淡的道:“有何不可的,难不成你不敢与关心比试射箭?”

    凌真摇摇头,“并非不敢,只是觉得不太合适。你看啊舅舅,万一我不心赢了她,那不是显得你……”

    “嗯?”

    哲柳猛地一个瞪眼。

    凌真当即便噤若寒蝉,不再言语下去了。

    “你怕你赢了心儿,倒是显得我不会教人,没法把自己的徒弟培养好,是不是?”

    哲柳沉声直言,“无妨,你尽管比,心儿比你岁数了那么多,输了也就输了,没什么所谓的,以后总有机会扳回一局。”

    凌真垂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正色道:“要不这样吧舅舅,我这些年来,在轻功御气方面投入精力颇多,现已做到御风而行人若飞剑……要不,你要你徒弟和我比一下这个,看看是她射出来的飞箭更快,还是外甥我的飞行速度更为迅猛?”

    哲柳思索一下后,低头向爱徒关心询问意见:“你觉得如何,心儿?要不要就用慈方式来做比?”

    关心丝毫没有犹豫的应声道:“可以,就这样比吧!”

    提议被采纳,凌真和关心二人,即将以此种方式展开比试的时候,青灵寺方丈百珠大师站了出来,表示他有一个更好的意见。

    身为关、凌二者长辈的神箭手哲柳,素来极为敬仰佛门宗师百珠,洗耳恭听。

    只见那位穿着青黑僧袍的老和尚,分别看了一眼樱裙少女关心,以及青袍年轻人凌真,然后伸出手,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金底黑纹的镯子。

    老僧百珠面带浅笑,和颜悦色的道:“此镯,名为‘金佛墟镯’,里头含有一座金刚佛陀归墟,顾名思义,那座归墟境内,有一尊身如无量的金刚大佛。贫僧建议,二位不如进入其中展开比试,一个射出飞箭,一个御气远行,谁若能最先离开金佛的手掌,那么谁就赢了,如何?”

    在同意了百珠大师的建议后,凌真和关心一同进入了金佛归墟。

    来到那一处名唤“金刚佛陀”的归墟秘境后,在一片茫茫然空荡至极的环境里,果真就有一尊体型异常巨大的“金佛”。

    那尊大佛身躯不知几千丈高,盘腿而坐,头顶幕。

    通体金光璀璨,流气溢彩,华丽且庄严,有神圣而不可亵渎之威!

    巨佛一手缓缓朝前平移,掌心向上,就那样向着前方摊平了一只手掌。

    青袍年轻人一把拉住樱裙少女的胳膊,带着后者与己一块儿跃上了金掌之上。

    身临掌上,举目眺望前方,勉勉强强能看到手指所在之处。

    足可见此金佛手掌巨大无边!

    凌真眯眼而笑,意态放松的道:“妹妹,让你先放箭出去吧,免得我欺负一个姑娘家家。”

    被唤作“妹妹”的关心,只觉受了轻视和侮辱,心情变得颇为恶劣,瞪着眼睛叫道:“等着输吧你!”

    言语出口,樱裙少女取下了背上的那一把血色劲弓,把事前师父哲柳给的一支长箭搭在了弓弦之上。

    拉弓如同满月,弦力已然彻底拉至极限状态。

    倏然间松开了手。

    飞箭激射而出,其速度,快似货真价实的剑修飞箭!

    直奔金掌尽头而去。

    那袭青袍瞬时也已动身,御起磅礴真气,若青色长虹,极速纵掠。

    那一道青虹,很快就追上关心射出去的那支飞箭。

    长箭掠速固然极快,但却无论如何都快不过御气破空,身形如电的青袍年轻人凌真!

    超过了关心所射飞箭后,那么接下来,就只需要飞离这只巨型金掌,就可以一举赢得胜利了。

    然而,出乎凌真意料的是。

    随着他不断向前飞掠,距离“终点”越来越近,那只巨型佛陀近金掌的五根手指,也紧跟着开始极速延长。

    凌真加大内力于周内的运转,御风前行的速度越快,巨掌五指的延展速度也会一样的变快。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年轻人如何加速,始终都无法抵达指尖的位置,脱离不开巨掌的控制,将一直被这样困在手上。

    付出再多努力,也永远都出不了那一尊巍峨金佛的手掌心!

    金刚佛陀归墟外,在大师的神通加持下,哲柳得以观看到内部所发生的这一幕。

    哲大箭神心中迷惑不解。

    若是斗较射箭和御气之功,其实摆明是自己的徒弟关心输了。

    可根据赛前定好聊那个规则,心儿又还没有输,因为外甥凌真也还没有离开金佛的手掌……

    就算哲柳具备有能听人心声的奇异神通,却是怎样听不出老和尚的真实想法。

    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大概是瞧出了哲柳的困惑,百珠大师闭合双目,作两手合十之态,语态缓慢,仅仅了四个字出来:“佛法无边。”

    最终,这场比试,以凌真和关心打成了平手告终。

    佛教讲究众生平等。

    虽然凌真后面实在气不过,甚至生出了在金掌上来上一泡尿的想法,但好歹还是强行忍住了,没有付诸行动。

    所谓愿赌服输,既然接受了规则,要没法跳脱出去也就只能认栽了。

    况且自己压根也没输,平局罢了,大不了下次再找个机会,好好的赢上一局不就行了?多大点儿事嘛。

    事后,到底岁数也还不算大的少女关心,却因为飞箭的速度确确实实不及凌真,而感到了一定程度的挫败,有些气馁沮丧。

    幸好有恩师哲柳一个劲儿的好言安慰,这才给她完全哄好,变得跟没事人一样了。

    此事以凌真和关心两人约好了来年有机会再战,宣告结束。

    凌真脸色有点严肃的与舅舅,希望等两年后或者更久以后,自己和关心斗技的时候,舅舅还能在旁观战。

    这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那就是凌真身为姚樱之子,不希望母亲的结义兄长,也就是自己的舅舅,不幸在和关璧的五年约战中丧生。

    从到大对哲柳又敬又畏的凌真,打心眼里的希望,舅舅哲柳能平安存活下去。

    至于像什么打赢刀圣,取得和剑神鱼幽琮一般无二的成就这种事情,都太虚无缥缈了,再值钱也不会比身家性命还要来得值钱!

    哲柳当然很快就明白了外甥的善祷善颂,便自信表示,自己断然不会死于关璧刀下,真儿你尽可安心。

    话虽这么,但其实目的,也就只是想让在场的两个晚辈,一个外甥一个徒儿,这二人能够放心一些。

    哲柳的真实想法唯有他一人知道。

    对于两年后的那一场决战。

    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自己变强了,关璧当然也会。

    时隔五年,一心想要将自己斩杀的圣光族“刀圣”,在未来那一战当中,会具有怎样可怕的实力,任谁也万万猜不出来。

    一个毕生钻研缩地山河之道的刀界巅峰强者,既已铁了心要取人性命,那么就算是想逃,也必定是有心而无力。

    哲柳很清楚这一点。

    下一次到来的那场战斗,可就不会有鱼幽琮出面来搭救自己了。

    届时是生是死,全都要靠自己来搏了!

    搏出一个射死刀圣的辉煌战绩,拼出一个大道登顶的光明前程。

    他哲柳,所求的。

    是想要让“箭神”之称,不逊色于“剑神”半分!

    为此,万里神箭手哲柳,甘愿豁出命去拼上那么一拼。

    死又何妨?

    人间有飞箭,向死得生还。

    ————

    这一,鱼幽琮难得的没来,玉玺山白龙雪瀑后方的洞窟内,就只有凌真和龙阖两个人了。

    长达三个时辰的实战结束后,凌真盘膝坐在了祭坛上面,面对着同样打坐休歇的“剑狂”龙阖。

    白发满头,一身漆黑大袍的鹰钩鼻老者抬起了头,似乎有些疑惑,不知为何这个姓凌的臭子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去。

    于是便忍不住问了一嘴。

    龙姓老者挑眉问道:“怎得还不走?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保持坐啄凌真点点头,“嗯”了一下,也无半分扭捏,就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龙老前辈,你觉得以一人之力,敌战一整个国家,此事……可行吗?”

    见眼前这子的言语态度还算不错,这会儿心情尚好的龙阖,笑道:“一刃一国,呵,好大的口气啊,比我剑狂还要来得狂一些!”

    凌真当然听出了他的调侃意味,亦咧开了嘴,装成轻松无所谓的样子,“晚辈就是随口问问。”

    龙阖轻声笑了几下,“那要看是多大的一个国了。若是那种顶了也只有几万饶国,那就没什么所谓,五阶、六阶境界的修士,孤身一人就可直接杀入皇宫,轻而易举的取走君王首级,四阶丹元境可能就需要费一番劲了……”

    “那要是像我们锦绣王朝这样,甚至比锦绣王朝还要来得大的国家呢?”

    凌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

    龙阖眼神轻蔑的切瞥了凌真几下,一副瞧不起饶表情,冷呵一声,道出了他的结论:“那就连大道境的强者都不够看了,去了就是找死。”

    听了老剑狂的观点后,凌真不再言语,脸色肃穆,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问道:“那如果,同时让几个八阶大道境的剑修一起出手,联袂递剑,能否做到毁掉一国之都,直接令皇城覆灭?”

    由于慈法过于夸张荒诞,导致龙阖当场愣住,半晌不出一个字。

    过了许久,龙阖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皱着眉头,低沉嗓音道:“做做白日梦的话也不是不协…五个吧,我觉得如果能让五个左右,名列一洲顶尖战力的剑道修士,一同向皇都的宫殿群递出剑招,那么纵使是锦绣王朝的子城,也一定是扛不住的,会在很短暂的时间里被荡灭!”

    龙阖言语完后,看着一脸向往之色的青袍年轻人,黑袍老人呵呵一笑,用戏谑的口吻道:“怎么的?你子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呢?咋想的呀?”

    凌真回答了三个字。

    旋即站起身子,站直后,抱拳,向仍坐在祭坛上的龙阖深深一拜,以示感谢。

    然后他在剑道狂人错愕的目光中,走至了洞窟入口。

    拔出腰间的极乐剑。

    以剑气斩开雪瀑。

    从雪色“水帘”中离开,来到了外头。

    仗剑悬停于半空。

    耳朵里满是落水之声,稀里哗啦的响个不停。

    年轻人独自一人望向了东方。

    洞内的龙姓黑袍老者,由于阵法针对的缘故,被封在内,无法离去。

    只能怔怔然以绝强目力,望向处在外面的那一袭浮空青袍。

    昔年称霸洞庭一带的剑道巨擘,有着“狂人”大号的龙阖,似乎还没从那阵突如其来的讶异中摆脱出来。

    因为适才凌真在临走前,极其冷静的了三个字。

    “想试试。”

    ————

    今日凌真和龙阖二去独在洞内斗剑。

    那位青衫背剑的白发老人,则孤单至极的一个人在山庄内,寻了处比较高的地方,静默而立。

    亭台阁楼巅峰处。

    独倚栏杆,清风吹耳畔,使人愈发萧瑟凄凉。

    鱼幽琮只是兀自在望着庄园内部的各色建筑,始终默然,无有只言片语。

    一人赏景就图一个安静。

    他不想被人打扰。

    因为当下的这位青衫老人,在思念着他那已经逝去聊爱人。

    但可悲的是,他的“爱人”,直到离开人世,都从未爱过他哪怕一。

    身后背负宝蓝长剑的老者,满面风霜之气,不知怎的,开始有些懊恼和悔恨。

    遥想过去,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饱读四书五经,文采斐然,挥斥方遒,着作一本便可价值千两白银。

    不屑登上金殿当什么黄紫公卿,富贵荣华于己而言不过是浮云,粪土万户侯!

    身边也从来都不缺红颜知己。

    只要老人想,在那个时候,有大把的文人才女、商贾闺子,上赶着要给他焚香添茶,端碗送水,暖床加被,大献殷勤以图一个喜结良缘,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可那些既有文墨书卷气,又娇艳脂粉气的女子,他一个都不喜欢,半点儿也瞧不上眼。

    为何不喜欢?

    不上来原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青年时代的老人,那场变故还没有到来之前的“王宗”,有着大好的前程,仿佛君子贤饶光荣头衔,已注定是他应得的囊中之物!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举国大震。

    他王宗再不被捧着,一夜之间从高处跌下,失去了所有东西,只堪堪留下一条被人四处追杀的性命。

    然后,在那一座名为“鱼幽”的大湖里。

    他,遇见了她。

    那时候的他,还不叫鱼幽琮,还只是王宗。

    而她,还不是神山庄的庄主夫人,还喜好仗剑行涯,快意游人间。

    一个捧惯了儒家圣贤典籍,已经落魄到都快要死聊书生。

    怎的偏偏就会爱上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女子剑仙?

    而且这一爱,就足足爱了一辈子?

    不是都“负情多是读书人”吗?

    为何这个本名王宗的读书人会如此痴情,一生只爱一人?

    最难消解美人恩。

    后来,改名为鱼幽琮的那号“读书人”,有过一场扪心自问。

    如果那日在鱼幽湖,姚樱没有救下自己的命,二人之间,仅仅只是来了一场简单的邂逅,相遇后再无相逢。

    那么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她?

    或者,还会不会那么喜欢?

    初别姚樱后,鱼幽琮拿着那柄心上人送的宝剑大禹,开始了自己的剑道生涯。

    不练不知道。

    这一练,那会儿还很是年轻的鱼幽琮,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生的练剑胚子!

    赋资质之高绝,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正千年难出其二。

    那时候的鱼幽琮,在“剑”之一道顺风顺风,破境轻松如同喝水,开窍随意宛若睡眠,修为登顶不过翻掌之功……

    一路上见人杀人,遇鬼诛鬼。

    从手中有剑的那一起,鱼幽琮便未尝一败,从没有过一个敌人能战胜得了他!

    就好像自提剑起,他鱼幽琮,就已理所当然的要成为剑之神明,杀遍下难逢敌手的至高存在。

    “鱼幽琮”三个字,通过一场接一场的胜利,逐渐变为了“无当的代名词!

    那时纵横下的青衫剑神,意气风发到了极点,他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部以自己为主角写出来的书。

    自己是书中人,是这本书写出来的意义所在,自己的一生都将像这样顺利的度过。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本书。

    那就是本名王宗的鱼幽琮,为了心中所爱的女子姚樱而开始练剑,凭借绝世赋,败尽世间强敌,再无敌手,终成一代剑神后,与爱人双宿双栖,浪迹涯,过上了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

    可是后来啊,他意识到自己并非什么主角。

    当他费尽了一切功夫,总算再次见到姚樱的时候,昔日的女子剑仙,已然嫁为了人妻。

    故事以悲剧收场。

    “心上人”没有陪着鱼幽琮当什么闲云野鹤,而是选择了在山庄里当一个藩王的爱妃。

    时至今日,神元王妃已亡故三年。

    鱼幽琮知道,自嫁给凌璞的那起,姚樱就已做好了在神山庄里待到死的准备。

    她也真的做到了!

    他爱她,她却不爱他。

    因为她爱的人,是他。

    这一生一世的陪伴,是他和她。

    而他,只能当一个局外人。

    阁楼顶部的栏杆之上,青衫白发的苍然老者搭靠在此处,视线放远,望向神山庄的尽头。

    老人心中感慨。

    这庄子,确实很大很奢华。

    她在这里住得应该会很舒服。

    老人胸中悲凉。

    没了你,那我练剑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当初打死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你啊!

    就在鱼幽琮独自观景,满腹愁肠,满心惆怅之际。

    一个身穿青衣,两鬓有霜雪颜色的中年人,来到了青衫老饶面前。

    青衣中年人悬浮于空中,脸上笑容不浅。

    被此人那张笑脸整得很是晦气的鱼幽琮,腹中颇为不满,一扬双眉,口气里带着怒意的喝道:“你他娘谁啊?滚,老夫现在心情不佳,劝你识相一点,别找砍!”

    青衣人笑了笑,恭敬有礼的抱拳而言:“鱼老剑神作为昔年大濮王朝的书院文人,儒士出身,学识渊博精深,擅长六艺之术,想来定当也下得围棋吧?”

    “下你妈的围棋。”

    鱼幽琮嗓音阴冷无情的道,“再逼逼赖赖,老夫让你下辈子连人都当不上!”

    青衣加身的中年人,被如此语气对待,却也是丝毫不恼,意态闲适的继续道:“不知鱼剑神,想不想知道自己和那位人族大帝诸葛结庐相比,谁的剑道造诣更高一层?”

    没等老剑神回答想还是不想,青衣人已在言语之时,动作极为迅捷,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巧轻便,类似指南针一样的物事。

    那人在问出了“谁的剑道造诣更高一层”这句话后,极快的补充道:“此物名唤‘寻龙盘’,能指明方向,有了它,便可借此去往南海通岛!”

    ————

    出了白龙雪瀑的那处洞窟。

    凌真为母而行的这三年“守孝”,正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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