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刘玉老师和那个外地的老头彻底分手了。

    这天林茜到编目室去看刘老师,刘老师放下工作在出神,林茜经常在她那儿耍,每天都见到刘老师有堆积如山的书要编目,这次见她完全不做事,林茜倒奇怪了,林茜问她说:“刘老师,你今天难得清闲自在一阵呢,你不晓得啊,听到说李院长中风了。这个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危险,还算李院长的夫人反映快,说是这天李院长在屋里抱着孙儿的,他嘴巴中还在吃糖,夫人见了他咋个一下连个糖都包不住了,口水都流出来了,刚刚才说了一句:‘你咋个象个娃娃一样口水都流出来了呢。’话音未落,他手一松,娃娃往下掉,他也往下倒,幸好儿子的夫人把他扶住了。叫了学校住得近的年轻人把李院长抬到医院抢救。市医院的医生说你们幸好送得及时,如果再晚一阵送来,人就很难抢救了,李院长是脑溢血引发的中风。”

    刘老师勉强地应道:“听说了,好大点个学校嘛,李院长一出事,就都晓得了。我也看过电视里的健康节目说,如果手拿不起东西,嘴里包不住东西,或者是说话人家听不清楚,就要赶紧到医院去,这是中风的前兆。”林茜说:“这个李院长血压可能有点高,要不然,咋会就得脑溢血了呢,还是注意点,经常量一下血压,免得出了问题后果就严重了。”

    刘老师却说:“哎呀,林茜啊,随便咋个注意,人都是免不了死路一条,如果都不得病,人都不死,地球上哪站得下嘛。”

    林茜就说刘老师:“看你成天还编了那么多书,咋个没得个良好的心态呢。虽然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后果,但是生活质量是有高低之分的,如果一早把自己整成偏瘫了,走路走不利落,话也说不清楚,比起生活能自理的人,后者的生活质量当然就要好些嘛。”

    刘老师不与林茜争,却说出了:“我和老李又分手了。我都觉得不好把这个事情给哪个说,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得到哪个男人的爱。”

    一听这个话,林茜还是完全没想到的,她也才明白了为什么刘老师一直都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才好了没两年,这会又要分手了,是让人觉得不好接受。这才叫来易来,去难去。

    林茜还没问为什么,刘老师已经哭出声来了,林茜只有忙着安慰:“就是分个手嘛,有啥子嘛,以后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从头再来。”

    刘老师过一阵止住了哭泣对林茜说:“我给你说,林茜,再婚没得哪个搞得好的,这个老李一早不是给我说的他是要回明阳来养老的,我想他性格也好,反正两个人都有退休工资,我这儿房子也是有的,就两个人一起过嘛,我也有个伴,弄菜也好弄,要不然我一个吃饭,做几样菜都要吃几天。(刘老师本来就喜欢做菜,随便几样蔬菜她常常会变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味道来。)哪晓得他是成心想把我弄到他们那里去给他两个儿子买菜煮饭的,原来朋友说他这个人心好,我看是他对他儿子心太好了,两个儿子一个要他带娃娃,一个要他帮到守铺子。”

    林茜就对刘老师说:“你如果觉得这个人好呢,你就住到那里去嘛。”

    刘老师对林茜直摇头:“我去过,我在那儿根本搞不惯。我本来又不打麻将,在那儿一个人都认不到,他除了给他儿子做事,天天都去打牌,况且那儿是省城下面一个小县城,全是山地,满大街没得一个骑自行车的,爬坡上坎的车子根本骑不动,我就要回明阳,他也跟着我回来过一阵,结果有天晚上,他媳妇打电话来,他随口问一句:‘你们吃饭没有呢?’媳妇说了一句:‘没有吃,就等到你回来煮。’他马上就要买车票回去给他媳妇煮饭。”

    听到这里,林茜插话说:“他硬是晚上就要去买票啊?”

    刘老师回答说:“那不是,他那样子硬是一分钟都不想在我这儿了,当天晚上就非要走了,我对他说了,你走了就永远莫到我这儿来了。他走了以后又经常给我打电话,我昨天对他说:‘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绝对不得长期住到你那里去的。’我给你说林茜,他一天只晓得他儿子媳妇,我儿子现在都还没成家,你说我与其净跟到去经佑他儿子孙子,不如我把我儿子管到还好些,人都是自私的,他本来说好了就长期在我们明阳养老了,结果还没得两年就变卦了,我是觉得这个老头我也没得必要再搅下去了。”

    林茜就感叹道:“晓得这些子女咋个的,你们两个本来自己还是过得好,子女非要把老头当全劳力,这些子女都不体谅一下老年人,把你养大了,还要把孙子也养大了,孙子都养大了,你这个老东西的骨髓也差不多榨干了。”

    刘老师自有她的看法:“怨不得人家儿子,是你这个老头自己丢不开。不过想下,林茜万一你们家妈先走了,(我这是打个比喻啊。)你们爸要再找个老伴,你们几个女子可能还是意见大得很。”

    林茜想也没想就说:“我给你说,如果我爸先走,我妈一般不得再找了,但是如果我妈先走了,我们爸可能要再找。我爸收入本来就高,他是离休干部,工资是一般事业单位的两倍,但是我不得干涉,我巴不得他有个人找到一起吵架,不要给我两个吵就是了。因为我从来就不会想到用点他的钱,我兄弟肯定要闹,因为我兄弟长期靠到家里啃老啃惯了的。等我兄弟去和后老伴两个pk,我乐得在旁边看笑话。”

    刘老师本来怒火满腔的,听林茜说这话一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这个林茜怪不得不显老呢,现在我晓得为啥子了,你啥子事情都看得开,如果江燕萍学得到你一点,洒脱一点,不要啥都算尽了,身体都要好好多。你们两个关系还多好呢,你们完全是两个极端,她那么多钱,一天还成天念念不忘多捞钱,你一天又没得汽车,又没得几套房,你还不着急去多挣点钱,你看到人家那些都开小车了,江燕萍说她的小车是我们学校最贵的,你车都没得,还是活得快乐得很呢,所以人家李院长在我面前说过这个林茜象没心没肺一样呢,啥事不往心里去,儿子还是残疾。”

    林茜认真地对刘老师说:“各有各的麻烦。正常娃娃读书就要操心得多,我们张涵没法读书,只要把他的生活管好就是了,他对人都晓得以礼相待,嘴巴甜,你帮他做了啥子事,他都会说谢谢。上街买东西他都争着帮我提东西。他比起好多完全动不了的人好得多了,有些严重的脑瘫病人,站不起来,你还不是要管他。还有好多大学生出来遇到点挫折就抑郁了,听说有个大学生出来,他家给他找了单位,他觉得钱挣得太少了,又是出国留了学的,某大城市的房价要一万多一个平方,他就想以他每个月挣几千块钱,要想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不是要一百年啊,就因为这样想,他干脆就跳楼了。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太没用了,买不起房吗,你先租房住嘛,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还不是教育的过啊。”

    刘老师赞同说:“就是,现在这些娃娃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个都惯实到恼火,遇到挫折就抵抗不了。我们原来上山下乡,啥子苦日子都过过,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吗,经济条件好得很了嘛,我们这个单位虽然比不上好多商人的钱多,但我们旱涝保收,现在对教师也很重视,要不然,好多教师紧想到跑到外面去辅导,多赚钱,教师的待遇要提高,我们学校再咋个说应该越来越好嘛。”

    林茜对刘老师说:“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国家发展得也会越来越好,对残疾人的帮助也会越来越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乐观。况且张涵在我的熏陶下,都能背好多诗了,我提一句,他就能够背得出来,我把我的诗词也复习了。你如果把他看成包裹,你自己就会越来越不高兴。他会背那首王安石的登飞来峰: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莫道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刘老师就说:“你现在硬是有耐心得很呢,还经常教张涵背诗。你们这个娃娃投生投好了,在你这儿一个星期,周末到他婆婆那里,几天没见到他,婆婆净给他做好吃的。有些人正常娃娃还没得你们对张涵那么好哩。”林茜说:“我们都不得骂张涵,随便他说话结巴也好,系不了鞋带,你越骂他,他越不敢说,你自己也生气,何必呢,他能够越来越懂点事就行了,你未必非要让他去挣钱。就是正常人到后头不成器的还多得很,我们张涵还不得去给我惹是生非,一会儿要买个汽车,一个儿要出个国,一会带几个儿子,他的事情还少些。这样一想,你就想通了。”

    告别刘老师,林茜后来禁不住想,晓得这些子女咋个想的,老头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非要把老头弄回去,没为老头的幸福想,都想到老头的那点退休工资的。刘老师这一次又吹了老头了。

    这天下午,周洪健江飞鸿过来约了林茜去看电影,看的是《东游记》,属于闹剧,里面的唐僧是个让人哆嗦得让人无法忍受的人,后来不知怎么又变得说话简洁明快了。回来的路上林茜问周洪健“你妈是不是像唐僧一样哆嗦?”

    周洪健回答说:“就是哆嗦得很,你要睡午觉,她硬说现在大冷天哪个还在睡午觉嘛,知识分子我见多了,我们这儿那么多大学毕业的都不睡午觉呢。”

    “你就说我们老师就要睡午觉。”

    “我说了,她就说那你们老师就是个懒人,跟她两个说不清楚。”

    走进校门以后,周洪健就说:“今天打了球,咋都有点饿了呢。”

    此时他和江飞鸿已经在准备上男生楼了。林茜就说:“你在启发我说,想吃东西就去嘛。”

    “有啥子嘛?“周洪健巴不得她这样说。

    林茜说:“只有煮面嘛,还剩了碗饭,江飞鸿可以热了吃。”

    周洪健叫道:“为啥就要他吃饭呢?”

    林茜说:“他一直就不咋吃面,那就让他在毒药和面之间选择。”

    上到楼上,江飞鸿却说干脆煮汤圆,当时水都开了,周洪健说算了,下点面就是了。江飞鸿索性说:“过一道生,还是煮汤圆。”

    林茜这才醒悟过来:“你今天的生说,咋不早说。”

    江飞鸿点头道:“生才请你们看电影嘛。”

    林茜让周洪健去拿四个蛋来,两个人一人吃两个,再加点汤圆。周洪健喜不自禁地说:“我也要吃啊?”

    林茜说:“是嘛,庆祝他生嘛。”又转过头对江飞鸿说:“我今天没赚也没赔,周洪健今天还划得着,又吃电影又吃蛋,就象在外面走路,天上掉了金子下来。”

    周洪健说:“就是,我们也该遇到点好事嘛。”

    江飞鸿这天收到女朋友的信了,他感叹道:“算得之准啊,刚刚今天收到信。”

    周洪健伸手:“把信拿来,我给你批两句。”

    林茜笑道:“写了一大篇净写的费话。”

    江飞鸿点头称是:“有那感觉。”

    林茜说:“李应金说他妈给他买了个传呼,不晓得有啥必要。”

    江飞鸿说:“一直都没响,以为烂了,就拿到外面去修,人家才晓得他是老土。”

    林茜说:“李应金说他毕业后要到广州去,他家在那里有关系。”

    周洪健的嘴巴从来不饶人:“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就看你是不是金子。”

    林茜问他说:“你就是金子啊?”

    他回答说:“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只能算是个铜。”

    江飞鸿和那个叫小鱼儿的女朋友没有终成眷属,这个女孩后来和一个条件更好的事业单位的人结了婚,但后来结了婚又觉得与老公没话说,又经常在江飞鸿面前诉苦,说她后悔了,和老公在一起没一点情趣。这就是两难,如果和江飞鸿结婚,她觉得江飞鸿是挣不到的样子,和有钱的男人结了婚,又觉得这个男人只知道显示自己有钱。江飞鸿后来没考上律师时就和一个在超市跑业务的女孩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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