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之地,处处充满着安定与满足。没有浓妆墨彩的街道,没有巍峨雄壮的楼阁屋宇,但即使这里什么都没有,仍不影响它的繁华与静谧,还有人们扬在脸上的微笑…好似贫贱小夫妻的生活一般,美好且多彩。这亦是一个处处随意的地方,也处处印证着坐无坐相、吃无吃相的洒脱。国人不但席地而坐便可叫卖物品,且还侧卧歪身,姿态各异,就连吃食的模样也是让殇沫极感不适应的。事实上,无论在大明朝的哪里,都不会出现不用碗筷吃饭的情景,而这里不但见不到碗筷,人们还在吃食前咀嚼槟榔,漱出槟榔渣,连着口水的槟榔渣落在人们的双手中,反复搓洗,去除着手中的灰尘。这并不是一件极其作呕之事,至少在这里绝不是。只因,人们不但这样做着,且还是多人围在一起都这般做着,然后用盘子盛满米饭粘粥,浇上酥油汤汁后,便直接用手指插入饭中,往口中送食。跟随在殇沫身后的柳韵锦,已不止作呕过一次,这种进食的方式也是她绝不能接受的。想来,饭馆中应有些不同,至少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中,绝不会这样随意的。“我想,我应该无法享用这里的美食了。”柳韵锦遥望前方,说,“或许,进入前方的酒楼中,我会有些食欲。”殇沫一脸坏笑地瞥着柳韵锦,她连连作呕的模样,足以能够让殇沫笑出声来,“我觉得你进入那酒楼后,一定会与人大打一架,不但要大打出手,也绝会动刀动剑的。”柳韵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取笑我吗?”殇沫慌忙摆手摇头,道:“不,不,不。绝不是在取笑你,我只是提前想到了结果。”“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或许这里酒楼中与酒楼外进食的方式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柳韵锦闻言,已急了,“难道…难道,我还不能好好的吃一顿饭了吗?”“或许也能。”殇沫捡起身前布满灰尘的树枝,干脆地折成了两段,“至少我们可以做一双筷子出来。也可以问酒家要一处隔间,或者单独的房间出来。”望着殇沫手中脏兮兮地两段树枝,柳韵锦已有些无力,散了架的身子与嘟起的小嘴显尽了委屈。…这绝不是一间真正的酒楼,却有着宾客满座的生意。在这只有两层高的、一眼望尽后最像酒楼的酒楼中,柳韵锦只看了一眼,便已完全绝望。人们进食的方式不但与酒楼外无异,且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一种是带着冷峻,且覆满杀气的独自进食;一种则是二三围坐,有说有笑的进食,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在用手直接撮入口中而食的。酒楼内也的确有单独的房间,在热情好客的店小二引领下,二人也正往楼上走去,选了一处临街的屋子坐了下,殇沫手中那已折成两断的树枝也终是要派上用场的。事实上,这里除了没有单独的碗筷外,所上的餐食还是有些美味的,只因两人已将店小二能说出口的菜,都点了个遍,且暗喜着店小二能够听懂他们的话。然,只食了片刻,两人却均已呆住。让两人怔住的并不是案上的吃食,而是窗外的景象。两人也绝不会想到,他们身处的这唯有两层高的酒楼,却能尽览满者伯夷的风光,在揽尽的风光中,他们也发现了两件怪事。远处,有一群形貌甚是丑陋,且长相怪异的人,不但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且还在用火烤着蚂蚁、昆虫、蚯蚓之类的秽恶之物,所烤之物只要露出通红的光来,就便直接送进嘴里咀嚼吃掉。这好似是一群生活在地狱深渊中的人一般,更在光天化日下过着如鬼般的生活,一阵带着眼泪的作呕声,已让柳韵锦吐出了吃下的所有食物,她躬曲着身子,整个上身已趴在了桌案上,眸光中也露出了说不出的意味来…她已后悔,为何偏偏要往窗外看了…然,殇沫在意的却是另一件怪事,那便是整座城中最喧闹之处,如擂台赛一般的比试。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擂台赛,却也带着比武招亲的样子。在这没有擂台的场地中,却围满了上百人之众,中间的空地上只见两男子各携着妻子与女奴站立在那里,随后妻子与女奴手持三尺短木棍立于正中,然后两男子各握一根削尖的竹轮进行互戳,场面极其血腥。另殇沫不可思议的是,想要分出胜负则是需要两个男子彻底将一方戳死而定,胜者与死者家人均能得到一枚金钱,但死者之妻与女奴却要随胜者男子而去,成为胜者男子的战利品。这样的厮杀,不但有擂鼓助兴,迎来人们阵阵欢呼,且还在持续进行着,仿佛人命根本就不是人命,女人也丝毫没有任何选择与尊严。殇沫似已完全呆了,他不禁紧握住了拳头,嘴角也在逐渐地颤动,他根本没有见过比秦楼楚馆中更加卑贱的女子。这里的女子,就算是正妻家妾,也正像货物一般被人随意领走…欺凌着…“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殇沫突然拍案怒喝连连,“我本已对这里有些好感,没曾想在百姓殷实富足的生活下,还有这等拿人命为儿戏的杀戮!”“殇沫,我们回海舶上吧。”柳韵锦低沉且颤声道:“我已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了。”“这么有趣的地方,你们真要走吗?”突然,一阴森的声音从房外传来,随后便是“嘭”的一声,房门破开的巨响,“这位姑娘,你真的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吗?”柳韵锦紧了紧下颚,坚毅站起,瞪视着来人,“是的,我绝不想再多呆一刻了。”来人沉沉一笑,挥手间,7、8名壮汉瞬间步入了房中,“我想姑娘总会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的。”柳韵锦握起竖在桌案旁的天岚紫霄剑,怔道:“你认识我?”来人又是一笑,道:“不认识。但你却在我的房间中,那必定也便是我的人了。”“噢?你确定这个房间是你的房间吗?”殇沫脸上露着淡笑,手中仍拿着又折了一次的两根树枝,夹着菜食,“我只知道,我们在一家酒楼中吃饭,且是店小二将我们带到房间中的。”“筷子…”来人瞅了一眼殇沫,这也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殇沫,但他已惊了住,“你是唐人?”殇沫继续夹菜,往嘴里送,“不是。”“那你怎会要用筷子进食?”来人思索了片刻,“如今,中原之地已是…”殇沫,抢言道:“大明,大明建文帝的天下。”他本不该说出父皇的任何来,但他却已对这来人产生了兴趣。“大明…建文帝…”来人沉吟了片刻,突然定神道:“大唐已不复存在了?”殇沫,道:“是的。事实上,大唐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过,我已猜出你是唐人。”来人,沉声道:“我既是唐人,也是西番之人。”殇沫,道:“西番各国吗?不过无论你来至西番的哪个国家,都已不重要了。”来人,惊道:“此话何意?”殇沫,道:“死人来至哪里,要到哪里去,你觉得还重要吗?”来人猛然一怔,慌忙拔出腰间短刀,挥刀间身旁的七八个壮汉纷纷拔刀直逼殇沫。却又在一刹那间,那来人竟已完全怔住了……短刀已被震至一旁,直直地插在房门上,这短刀正是来人方才从腰间拔出的短刀。来人的眸子已在发亮,只因短刀除了仍在颤动外,刀刃上也多出一个偌大的缺口来。——这短刀,本不该有这般的缺口的。——只因,这把短刀并不是一般的刀,而是唐刀。“你可知,这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来人喃喃说:“刀从我手中脱出,只能说是我没办法握紧…刀仍在颤动,也只能说是你们的功力强过我太多…可…可刀上却有了缺口…有了缺口…这缺口…这缺口…”殇沫,自若道:“这缺口能说明什么吗?我们也并未使出全力。”来人,道:“可,使这把刀有了缺口的,却是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殇沫,道:“她并不是你口中的姑娘,而是我的娘子。”“但…但…”来人赫然怒吼,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但,我带来的人,已全部死在了她的剑下。”“你觉得你未死,只是运气好吗?”殇沫说:“事实上,只不过是他们挡在了你的身前罢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来人恶狠狠地看着殇沫,说,“但,我也不能放过你。”殇沫耸了耸肩膀,道:“我想,应该是我该考虑是否放过你吧?”“废话少说。”来人狰狞道:“你敢随我去一个地方吗?”“你说的那个地方,一定有更无坚不摧的唐刀,对吗?”殇沫缓缓站起,“除了唐刀,还有什么?你最好给足我去的理由。”“还有唐刀的锻造工艺,你也说了,大唐早已覆灭,那么如今的大明一定没有锻造这种短刀的工艺。”来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还有,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你,如窗外那般,用削尖的竹轮赢你。”“为什么不是在这里?”殇沫,说,“难道别的地方与这里比斗的方式不同吗?”来人,道:“完全相同,你的娘子也必须要站在你我的正中央。”殇沫,道:“那我又为何一定要随你前去呢?”来人,森然一笑,“因为方才死的那七八个人,则是七八个番人头目的儿子。”“殇沫,别去。”柳韵锦已紧紧握住了殇沫的臂腕,恳切道:“别去。这人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想明白,他为什么要招惹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占了他的房间吗?”殇沫微微一笑,抚去了柳韵锦的双手,“不,韵锦,我们要去。不但要去,还要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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