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翻腾,水花撞击着岩石,不让洞窟内气氛太过寂静。俏如来看着水域之中的肉身舍利,开始思考白蛟传说与龙涎口的关系。

    “(虽然凰儿不愿告知我,但从她的话中我也能猜到一二……)”俏如来看着无我公子的背影,“(能被她形容为‘庞大’的气脉,一旦爆发,必定水淹百里有余。而且看她提到海境时的沉默,只怕也会酿成海境浩劫。)”

    “俏如来。”无我公子转身看向俏如来,“那名矮子,是墨家九算吗?”

    俏如来顿时面露讶异:“凰儿,你是如何得知墨家九算的存在?

    “第一次灵魔大战之时,曾有一批混入魔世的墨家门徒。”无我公子语气平淡地说道,“十六年前,他们的首领被吾抓住了。”

    “是无相子。”俏如来顿时想起公子开明的故事中,那个想要挑起魔世战火的阴谋家。

    “吾知晓的不比你多。”无我公子将手背在身后,“但找到的人不比你少。”

    俏如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来除了扮做小七的师叔,你至少找到了两名师叔。”

    “看来我们找到了同一名。”无我公子勾起一抹浅笑,“但吾要说的是另一名九算,苗疆的国师,非然踏古忘今焉。”

    俏如来沉吟了片刻,询问道:“嗯~他是苗疆的九算?”

    “我能确定,他不是苗疆九算。”无我公子的声音顿时一沉,“他是……道域九算,剑宗辅师琅函天。”

    俏如来不免有些讶异,她的恨意、杀意毫无遮掩,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主动暴露自己的情绪。

    “(这可能与她的病有关。)”俏如来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凰儿,你能告诉精忠,你的恨从何而来吗?”

    “他毁了道域,毁了我做人的机会!”无我公子的杀意惊起浪花,随后她又自责地低下头去,“不……不是,是我自己,放弃了做人的机会……如果我没离开道域……”

    俏如来温柔地注视着她:“如果你没离开道域,也不会有现在的凰儿与精忠,这是天意。”

    “天意,天意,或者天是故意。”无我公子挥开俏如来的手,转身就要离开龙涎口,“故意让本皇遇到你,证明吾意不如天意,但吾偏要逆天而行!”

    俏如来静静地看着她:“到底是天意所趋,还是因果循环?”

    无我公子的脚步瞬间一滞,俏如来的思绪一片清明:“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年你是怎样进入魔世的?”

    “在灵界时,吾说过了。”无我公子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异样。

    “你真正走过魍魉栈道吗?”俏如来注视着无我公子的背影,“你知晓内中有什么危险,一次能通过几个人,有多长的时间限制吗?或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它在人世的出口在哪里?回答我,凰儿?”

    “俏如来……别逼我……”无我公子的周身亮起金芒,未知的气息逐渐弥漫四周。

    “不是我在逼你,是你……”俏如来闭了闭眼睛,声音铿锵有力,“在逼你自己!”

    无我公子倏尔转身后撤,身影顿时化作星光消散。而在边关的魔军营地,坐在王帐内的永夜皇蓦然睁眼,化作金线黑雾消失在营帐之中。

    俏如来看着裂空而来的女人,那张邪魅冷艳的面上生着一只奇形邪眼,正是她从独眼龙身上取走的元邪之眼。

    “紫瞳灵睛,幽灵魔刀,它们有着相同的特点,那便是……它们都是元邪皇遗物。”俏如来凝视着明渊凰的脸,“佛履不能保证你进入天门,所以你必须巧夺紫金钵。你根本无心一统九界,你真正的目标是复活……”

    “闭嘴!”明渊凰的邪眼亮起紫芒,却是对俏如来毫无作用,“俏如来,给我闭嘴!”

    俏如来神情平静地看着她:“元邪皇。”

    一声“元邪皇”,远在天门的枯髓咒怨突然骚动,顿时引起法涛无赦与一步禅空的注意。

    “你……”明渊凰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周身散发出极端强大的魔气,“就是俏如来?”

    “凰儿?”俏如来立刻戒备起来,“你不是凰儿,你是谁?!”

    “明渊凰”的眼神似睥睨似厌恶:“你不配这样叫她,更不配做本皇的女婿!”

    “你是……她的父亲?”俏如来震惊地睁大双眼,“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明渊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方才还在叫本皇的名字,你说吾是谁?”

    “你是……元邪皇?!”俏如来的神情变得凝重,“你怎会出现在凰儿的身体内?”

    “哼,本皇一直都在。”元邪皇从背后抽出幽灵魔刀,“包括你亵渎吾儿之时!人族,蝼蚁,该死!”

    俏如来化出墨狂紧握,即使护世之兵伤痕累累,面上依旧是全然无惧。

    “止戈流保不住你的命。”元邪皇看着他手中的墨狂说道,“还是说,你又想用墨狂伤害凰儿?”

    “究竟谁在伤害她?”俏如来的语气略带嘲讽,“你自认凰儿的父亲,但她承认你了吗?她可有叫过你一声‘父亲’?”

    “触怒本皇,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元邪皇的声音中带着怒意,“蝼蚁,伏诛!”

    “凰儿说,她爱我。”俏如来的语气十分平静,完全没有性命攸关的紧张,“如果你的父爱,就是杀了她的所爱,那俏如来无话可说,只能引颈就戮。”

    元邪皇的身形顿时一滞,双眼紧盯从容待死的俏如来,似乎随时都要挥刀取命,但最终他还是冷哼一声,将幽灵魔刀插回后背。

    俏如来立刻行了一礼:“多谢岳丈手下留情。”

    “别以为这样叫,本皇就会承认你。”元邪皇的眼神甚是轻蔑,“你不如网中人。他能为凰儿付出性命,你却只会伤害凰儿!”

    “俏如来无须与任何人相比。”俏如来将手贴上心口的玲珑子,“因为她爱我,而我也爱她。我不会伤害凰儿,她是俏如来的妻子,俏如来的责任。我会救她,只有俏如来,能救永夜皇。”

    元邪皇看着一脸坚定的俏如来,心中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但脸上仍是不屑一顾:“若你做不到,本皇会杀你。”

    “是。”俏如来行了一礼,忍不住试探道,“邪皇,你能否为俏如来解惑,你的意识是否藏在凰儿身上?”

    元邪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能借遗物感知外界,吾的意识仍在佛国。但本皇什么都听得到,所以,小心你的言行。”

    “俏如来明白了。”俏如来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凰儿她现在……”

    不等俏如来把话说完,元邪皇突然发生异变。遥远的天门之中,双尊向暮鼓灌输佛力,加强了对枯髓咒怨的镇压。

    “可恶的秃驴……”元邪皇不禁皱起了眉,周身的魔气开始不稳。

    俏如来惊讶地看着元邪皇:“岳丈?”

    “俏如来,记住你说的话。”元邪皇深深看了他一眼,“想做本皇的女婿,那就证明给本皇看!”

    话音甫落,明渊凰周身的魔气散去,整个人向俏如来倒去,被他稳稳地接在怀中:“凰儿?”

    “嗯?”明渊凰看着面前的俏脸,侧头看了看四周岩壁,随后微微蹙起了眉,“吾的记忆,出现了空白……俏如来,方才发生了何事?”

    “(这件事,不能告诉她……)”俏如来立刻出言隐瞒道,“凰儿,你不记得了吗?你方才想跟我动手,但不知发生了何事,你突然失去意识倒下。”

    “动手?”明渊凰看向他手中的墨狂,随后一把推开俏如来,“我是该杀你,在三个月后。”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俏如来没有收起墨狂,以免让她看出破绽,“三个月内,我不准你对佛国动手,所以,你不准抢夺枯髓咒怨。”

    “你……你算计我!”明渊凰的眼中尽是愤怒,“俏如来!”

    “是,我在算计你。”俏如来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只要拖延三个月,我就有能力阻止你。”

    “阻止我?哈哈哈……”明渊凰冷笑了起来,气息逐渐变得诡谲,“你弄错了一件事,不是你们能败吾,而是我……不想赢!”

    极端盛怒之下,体内的魔气、妖力与血液融合,她的周身竟浮现黑、金、红三色光芒。

    “(黑色是魔气,红色是血气,金色的是……)”俏如来想起她失控时的模样,“(妖气。)”

    “你确实很有本事。”明渊凰的气息恢复以往,眼神却变得冷漠无波,“也许你能打败永夜皇,但你阻止不了明渊凰。因为永夜皇可以输,但是明渊凰必须赢!”

    “就算一次对上烛龙之力、戢武道以及妖力,我也会阻止你。”俏如来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不能让你复活元邪皇!”

    枯髓咒怨不由怒骂一声:『臭小子……』

    “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信念。”明渊凰冷静地看着俏如来,“不管是天意所趋,还是因果循环,全都阻止不了……执著。”

    “既然注定为敌,那在此之前……”俏如来将墨狂化光收起,凑在明渊凰的耳边说道,“琅函天交给我,让我为你报仇。”

    “你……”

    明渊凰惊讶地偏过头看他,冷不防贴上一片柔软的唇,惊得她忍不住睁大眼睛。俏如来轻抚着她的长发,随后紧紧环住她的上身。

    “(哎……)”明渊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抬手反搂住俏如来回吻,“(也罢。)”

    如果枯髓咒怨能有表情,现在必定面黑如锅底:『俏如来……你最好祈祷,别让本皇出去……』

    “(一个时辰到了。)”明渊凰蓦然睁开双眼,随后迅速推开俏如来,避开了他复杂的眼神。

    在俏如来的沉默中,明渊凰挥爪撕开空间,打开一条金色通道。进入通道之前,她抬手为俏如来加固血纹魔瘟的封印,随后在他的凝视中,戴上了永夜皇的面具。

    “万里边城,本皇等你。”

    在网中人的注视中,永夜皇化雾出现,回到了王帐之内。随后她立刻起身,走向龙晶王座坐下,仿佛从未离开过万里边城一样。

    “(龙涎口是一个筹码。)”永夜皇抬眸看向城墙边的欲星移,“(对吾来说,不过剪除一界威胁,但对俏如来来说,就是天大的助力,无论是争取合作对象,还是挑起九算内斗。)”

    龙涎口之地,俏如来收拾了情感,看向水域正中的肉身舍利:“欲师叔,海境可是你的故乡啊。”

    十五天时间已到,永夜皇睁开双眼,从龙晶王座上站起,进入了魔军营帐之中。

    “妖神将,此地交你了。”永夜皇看了一眼伤势已复的网中人,“等本皇回来,开战!”

    “是,帝尊。”网中人向她行了一礼,目送她走入空间通道。

    鬼祭贪魔殿中,中谷大娘紧张地等待着永夜皇的到来,今日便是约定之日,她很快就能恢复容貌,以过去的面貌再见冽风涛。

    “你做好准备了吗?”永夜皇进入修仙室,将两只铁手甲化成皮套,“可以放血了。”

    “好!”中谷大娘激动地点了点头,随后取出金梭划开手腕,将鲜血注入冰棺之中。

    永夜皇剑指凌空划动,血液如丝缠线织皮,被真气隔绝在空气之外,是最无暇瑰丽、不受任何污染的红。

    “(神奇。)”中谷大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叹的同时,面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苍白:“呃……”

    永夜皇注意到她的虚脱,抬手牵引敷脸用的血液,化为一根血管连住她的手腕,为她及时补充损失的气血。

    随着永夜皇的术法施展,半张精致的面皮构造成型,看得中谷大娘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涛君,你看到了吗,我能恢复了,我很快就能恢复了!)”

    “来,躺进去。”永夜皇指了指面前的冰棺。

    中谷大娘心情忐忑地躺入冰棺,原本该醒神的寒气让她渐渐有了睡意。等到中谷大娘睡去之后。永夜皇凝化出一把剔骨刀,开始小心地为她刮去一层表皮。

    处理完毕之后,永夜皇抽取桶中血液,为伤口敷上一层血膜。数根血丝自桶中伸出,固定住中谷大娘的面皮,随后在永夜皇的操控下,严丝合缝地为她贴上。

    “最后一步……”永夜皇看了一眼沉睡的中谷大娘,她的嘴边还挂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冰棺中做了一个美梦。

    永夜皇吸来装着鲜血的桶,将桶中的血全数倒入冰棺,看着中谷大娘被血液淹没。

    不知是完全沉溺美梦,还是血源不妨碍呼吸,中谷大娘并没出现任何异样,只是静静地浸泡在血液之中。

    “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召开军议。”永夜皇将木桶收起,阔步走出修仙室,前往议事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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