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再次缠身,代表永夜皇的战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庄重优雅的黑裙。

    俏如来目光含情,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凰……”

    啪——

    清脆的一声,在鬼祭贪魔殿内响起。男人的脸被打得偏至一侧,脸颊逐渐染上一片绯红。

    “这是你欠吾的。”明渊凰冷冷看着俏如来,瞥了一眼死亡二人组,挥手将碍眼的魔传入地牢。

    俏如来轻触火辣辣的面,放下手对上她的双眼:“我知晓。”

    “这是,吾欠你的。”

    说完,明渊凰环住俏如来的后颈,献上一双微凉的红唇。俏如来愣了片刻,伸手回搂住女人的腰,反客为主地占据主导权。

    似不满陷入劣势,强横的魔不悦地轻哼一声,噙住吮吸猎物的下唇。

    俏如来猛然睁开双眼,一双金眸变得幽深,逐渐沾染欲望的颜色。他抚上女人的后背,紧紧地将人圈在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一样。

    男人被动接纳着女人的攻势,眸色变得越发深沉,直到再也压抑不住,有样学样地反击回去。

    细微暧昧的声音听得枯髓咒怨恨不得立刻破封,杀入鬼祭贪魔殿找俏如来算账。略有回升的印象,再次跌落谷底,甚至隐隐有凿地向下之势。

    『该杀的小子,放开吾儿!』

    血瞳对上金眸,女人不禁抬手遮挡男人的双眼,两唇短暂分离又再度缠绵,直到彻底分开,结束了漫长而浓情的一吻。

    “想要,吾会来取。”明渊凰在俏如来的耳边说道,“无需求人垂怜。”

    “嗯……”浓重的情意沉淀发酵,喑哑的声音自喉间挤出,压抑的欲望难再掩饰。

    “这一次,吾原谅你。若你再敢去做什么驸马……”明渊凰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皇打断你的腿!”

    俏如来一怔,这才明白过来,明渊凰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想做什么驸马,我只是……”俏如来抚上明渊凰的脸颊,“想借这个机会,看你。既然夜皇不愿来黑水城,那只有换俏如来去鬼祭贪魔殿,见她。”

    “你还真是不怕死。”明渊凰覆上俏如来的手,“若是臭小子他们回来,没有墨狂在身的你,是要怎样离开鬼祭贪魔殿?”

    “那俏如来只能寄希望于夜皇。”俏如来的眼中笑意柔和,“相信夜皇不会允准俏如来就此绝命,或者再入魔世。”

    “真是有恃无恐。”明渊凰冷哼一声,掰开俏如来的手,“上次是凶性,这次是心魔。俏如来,你可真有本事。”

    俏如来收敛笑意,询问永夜皇道:“凰儿,这是怎样一回事?”

    “她不是说了,背叛唤醒了记忆。”永夜皇不屑地冷笑道,“在吾心神松动之余,她将吾拉入心魔幻境,想要对你不利。如果你背叛,或者身死,她就能获取力量,将吾困死在背叛的回忆之中。”

    “那她为何不直接动手?”俏如来不解地看着她。

    “你是憨人吗?”明渊凰瞪了他一眼,“吾怎有可能放任她杀你?若不是要分神控制身躯,小小魔考能奈吾何?”

    俏如来行了一礼:“俏如来多谢夜皇救命之恩。”

    “假鬼假怪。其实你早就发现了,不是吗?”明渊凰勾起一抹浅笑,“所以一直在等待,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是,无论怎样伪装,心魔就是心魔。”俏如来面色温和地说道,“她为了引我中计,展现出的真诚,反而成为最明显的破绽。”

    “虽然因你而起,但是你助吾灭魔,是既定的事实。”明渊凰后退一步说道,“人你已见过,魔也已送到,现在你可以走了。”

    俏如来沉默了片刻,向前走了一步:“对不住。”

    “你没必要道歉,你不欠我什么。”明渊凰忍不住握紧了拳,“吾也没资格接受道歉,因为我们做了相同的事情。他心甘情愿,吾有怨无悔。”

    “无悔……”俏如来看向桌上的无悔琴,“在离别之前,凰儿,你为精忠弹奏一曲,好吗?”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明渊凰看着俏如来说道,“你必须背对我,直到离开此地。”

    “俏如来……明白了。”

    俏如来依言转身背对,空灵清扬的弦音响起,是琴,更是情。闻者闭上双眼静听,下一刻却是听见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

    “昨夜北岭寒风刺,今朝西楼冰霜倚,孔雀东南双飞意,辽远梧桐枝。

    树回阴雨响春雷,烟寄晴云越秋池,谁知夜半瞑,睁眼时,看窗边点滴红烛泪。

    黄沙途上儿女情痴,白色月前倾吐相思,叹奈何错身遇创治,随飘絮徒劳运命分离。

    早就袂记当初滋味,蓦然回首落花成诗,想问伊却惊讲出嘴,只等到黄昏会后无期。

    ……

    批信内底模糊的字,轻写纸顶万千涟漪,画一幅蝴蝶梦中戏,咁会当共度沧海晨曦。

    画一幅蝴蝶梦中戏,咁会当共度沧海晨曦,睁眼时。”

    抚琴吟唱间寄托感情,哀艳婉转的歌声,无形间摄人心神。

    乐声轻咏,倾诉缠绵,似情意永恒,岁月静好。目光不离,内敛如水,若盼他回眸,柔肠百转。琴音奏情心,作一曲相思。

    俏如来谨记约定,不发一语,缓步离开大殿。在走至殿口之时,内心情感再难压抑。一眼回眸,对上伊人眼眸,目光交融,情思了然于心,无须言明。

    纵使离情依依,仍有责任未尽。两人同时移开视线,一者回头离去,一者戴上面具。谁都知晓,下一次见面,便是在达摩金光塔,一决生死。

    “无愧于情——”永夜皇屈指欲挑琴弦,琴弦却是不触自动,“终得无悔。”

    “强烈的剑意。”玄狐不疾不徐地走入大殿,目光落在永夜皇的琴上,“我方才,听到歌声,见到俏如来。”

    “是吾在悟剑。”永夜皇的手拂过琴弦上空,五根琴弦感受到剑意,不断地发出震颤嗡鸣。

    “悟剑?出剑。”玄狐从腰间拔出佩剑,“我要看你悟的剑。”

    “不就在你眼前。”永夜皇轻轻拂过五弦,细碎的剑光如波纹荡漾,“这就是吾的剑。”

    “这不是剑。”玄狐挽动剑花,抬起手中的剑,“这才是剑。”

    “剑行有情。与吾而言,最有情者,是琴。”永夜皇摊手比了比无悔,“所以,吾的琴就是吾的剑。”

    玄狐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惑,随后指着她面前的琴说道:“那我要看你的琴。”

    “看琴,不如听情。”永夜皇抬手化出一张座位,“若你想看,那便坐下,静听。”

    “嗯……”

    玄狐落座之后,永夜皇倾注一身剑意,内力转化术力与灵力,眼前竟出现开阔之景。顶峰对立,两名绝代剑者似满弓之弦,蓄势待发。

    随着琴声展开,眼前再现不悔峰剑决,奇幻瑰丽的剑姿,纵横开阔的变化,遍布山壁的剑痕,惊世骇俗的剑招,偏差三寸的剑锋。

    玄狐看得目不转睛,极致的剑意无比还原,仿佛惊世剑决就在眼前。琴音渐收,最后的景象停在临死微笑,消散。

    “这两名剑者是谁?”玄狐看着永夜皇说道,“我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使用飘渺剑法的剑客,是秋水浮萍任飘渺,又叫做神蛊温皇。”永夜皇语气平静地说道,“使用无极剑法的剑客,是宫本总司。”

    “任飘渺,宫本总司。”玄狐面露不解之色,“宫本总司原可与任飘渺同归于尽,为什么要放弃?”

    永夜皇讶异地看着玄狐:“这是你第一次,问出与剑无关的问题。”

    “我只是感到……”玄狐停顿了片刻,露出一脸的疑惑,“不能理解。任飘渺要杀他,为什么他不杀任飘渺?”

    “因为他选择不杀,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传承。”永夜皇的声音中似有感慨,“如果他杀了任飘渺,那成为绝响的不止一剑无悔,更有宫本总司的剑道精神,剑行有情——杀与不杀,杀戮与慈悲的抉择。”

    “但他败了。”玄狐的疑惑依旧不散,“明明一剑无悔胜过剑十一,但他的死却证明了一剑无悔不如剑十一。”

    “他败了吗?我认为没。”永夜皇拨弄着琴弦说道,“武学后继有人,精神有所传承。他的传人以一剑无悔击败任飘渺,让他变成瘫痪。宫本总司可能没赢,但他绝对没输。”

    “我见过他的传人,太让我失望了。”虽言失望,玄狐的语气仍是平淡,“而且,他们欺骗了我,我讨厌被人欺骗。”

    永夜皇疑惑地看着玄狐:“欺骗?”

    “那名叫神田的刀剑客骗我,他说没招,但还有一剑无悔。”

    “他确实没骗你,因为此招的传人不是他。”永夜皇向玄狐解释道,“不悔峰剑决之时,神田京一尚在东瀛,直到最近才来到中原。”

    “原来那个所在就是不悔峰。”玄狐回忆了片刻,说道,“我听公子开明讲过,他说值得我一去。”

    “他一定是听阿飘提起的。”永夜皇语气笃定地说道,“这件事,吾就告诉了阿飘与西经无缺。只是没想到,来到人世的不是鬼飘伶与西经无缺,而是你。”

    “我打败鬼飘伶,用了二十七招,而俏如来,只用了十三招。”玄狐看着永夜皇说道,“他说止戈流与戢武道相同,我想见识戢武道。”

    “俏如来……”面具之下,永夜皇的脸黑得近似一身铁甲。

    荒野之上,刚击退墨家门徒的俏如来突然感觉后背一冷,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玲珑子,随后加快了回返的步伐。

    “戢武道尚未完成,因为吾还没见识到完整的止戈流。”永夜皇真诚地看着玄狐说道,“三个月后,待吾完善剑招,便让你如愿。”

    “又是三个月……可以。”玄狐应了一声,随后看着永夜皇说道,“方才你说,学会一剑无悔的人不是神田京一,那是不是一个叫剑无极的刀剑客?”

    “二分之一的正解。”永夜皇向面露不解的玄狐解释道,“还有一名叫雪山银燕的枪客。他们两人合招,才能用出一剑无悔。”

    “合招,原来如此。”玄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修为不够,用不出一剑无悔。这套剑法也不适合他,他更适合飘渺剑法。”

    “这句话千万别在剑无极的面前讲,他最讨厌的就是飘渺剑法。”

    “为什么?”玄狐疑惑地看着永夜皇,“这是最适合他的剑法。”

    “剑无极学过飘渺剑法,他当然知晓自己适合飘渺剑法。”永夜皇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但他最讨厌的就是任飘渺,他的自尊与自卑让他不爽用飘渺剑法,而加倍努力地坚持着无极剑法。”

    “无意义的坚持。”

    “非是无意义。”永夜皇看着玄狐说道,“他的身上有与西经无缺相同的无穷无用,只要他能放下心中的介意,接纳飘渺剑法的无形无相,融合无极剑法的无常无定,便能悟出最适合自己的剑法。”

    “悟……”玄狐突然陷入了沉默,随后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能教我怎样领悟吗?”

    “你不能领悟吗?”永夜皇微微一愣,“上次你说,你要向本皇证明,你能领悟。”

    玄狐露出苦恼与疑惑的神情:“我无法用剑谱习剑,我不能领悟。告知我,你是怎样领悟剑法的?为何我不能依靠剑谱学剑?”

    永夜皇看着玄狐说道:“你能仿造、改造剑招,证明你的学习能力非同一般。你之所以不能依靠剑谱学剑,因为有一样东西你无法创造。”

    “是什么?”

    永夜皇拂动着无悔琴弦,强烈的剑意笼罩大殿:“剑意。”

    玄狐不解地看着她:“我所用的招式,都有剑意。”

    永夜皇抚摸着无悔琴身:“常人使用剑谱学习,是一次次练习挥剑,在痛苦中不断体悟,流出努力的汗水,收获成功的喜悦。不同的感情与经历,造就剑者不同的剑意。你没学习的经历,没对剑招的感情,怎样用剑谱学习剑招?”

    “剑意,是剑者的感情以及人生的经历所带来的领悟。”永夜皇抬眸看着玄狐说道,“你的剑意只是复制别人,没自己的感情与经历,怎能悟出自己的剑法?”

    “难怪,虽然都是无极剑法,但是还有一点差异,不同的人不同的体悟,感情、经历……无中生有。”玄狐似有感悟地点了点头,随后神情严肃地询问道,“我能领悟,但你能告诉我,什么是感情吗?”

    铮——

    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啪——

    永夜皇忍不住一掌拍在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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