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建业城经过这几天的封城变得有些萧索。

    虎啸营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而行,不少百姓开始推开门窗,探出头来。

    “看,是虎啸营。”

    “孙郎回来了。”

    “还好!还好。孙将军平安无事。”

    ······

    建业百姓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众人烦躁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安宁。

    走在建业的街道上,就好像回到了家中。

    季书有些开心,此刻他得到了一些满足,这座城市里的人和物让他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和归属感,让他再次确认了他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季书看向孙策,孙策还是冷着脸走在前面。

    孙策醒来的那天,季书向他道出了事情的始末开始,他便没有了其他表情,呆呆的,有些冷酷。

    季书觉得这样的孙策有些陌生,好像他将变得不是他了。

    太夫人的住处已经遥遥在望。

    进了别院,季书暂时没有心思去想孙策的事了,他急着去找人。

    “子渊!”

    待看到月英和轻语姐悠闲地坐下树下聊天,一脸惊讶地瞪向他时,季书半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还好你们都没事。”

    季书长长吐了一口气,却惊觉有人按住了他的肩头,他转头一看,是甘宁。

    两人相视之下由衷笑出声来,什么话也不说,举起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这时二女已经围了上来,拉着他问长问短。

    “你这趟出去有没有受伤?”

    “伯符怎么样了?”

    ······

    二女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把季书都问懵了,还好甘宁在一旁解围,众人这才坐下来好好听季书讲起事情的经过。

    “军师,主公已经传令所有文武官员去太守府议事了,请你快些过去。”

    还没谈多久,一个士兵走进来向季书禀报道。

    季书一愣,脱口问道:“大哥不和老夫人多聊会儿么?”

    那士兵犹豫了下,说道:“主公只是向程普将军问了太夫人的状况,没有去见太夫人。现在主公正在去太守府的路上,请军师快些动身吧。”

    士兵告了声退便离开了,只留下季书等人面面相觑。

    “军师,太夫人有请。”

    季书刚要和甘宁动身,没想到又被一个丫鬟拦下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季书有些明白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太夫人的侍女吩咐道:“请禀报太夫人,主公招我等前去议事,容不得耽搁,迟些季书再去给太夫人请安。”

    侍女大急,竟然抓着季书的衣袖不让他走。

    月英却是七窍玲珑心,只一听便已明白,她心软道:“你就去见见老夫人吧。能帮就帮,老夫人也不容易。”

    季书一滞,撇过头去开口道:“没用的。”

    “太夫人救不了孙权。”

    “我也救不了孙权。”

    轻语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也抓住季书的胳膊,瞪了季书一眼,恼道:“你就帮帮太夫人怎么了?太夫人就两个儿子,孙策也就一个亲兄弟,你真要看着孙策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

    没想到季书更恼火,他用另一只手将轻语拽着他的手拿下。

    “那韩当将军就白死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轻语大声说话,他语气激动地狠狠甩着胳膊瞪了回去。

    “虎啸营五百将士就白死了吗?”

    “你知不知道和刘繇作战时,从打下芜湖到最后攻破秣陵的几场仗下来,虎啸营加起来都没损失到五百人啊!”

    别说轻语、月英,就连甘宁都被季书发火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旁的侍女更是战战兢兢。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好久没有这么生气了。看着眼泪汪汪的姐姐,季书冷静了下来。

    对于韩当的死,季书心中有愧,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心中同样还有着恨。

    那孙策呢?一边是为救自己而死的叔叔,一边是谋害自己的亲弟弟,恐怕他已经分不清心中是愧、是恨、是悲、是怒了。

    “好吧,我先去见见太夫人。”

    季书转过头没有去看她们,终是一声轻叹妥协了。

    ······

    今日的建业城注定了有很多人要流血。

    一队队士兵闯进世家的大宅,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世家子弟一个个戴上了镣铐,送上了囚车,一片鬼哭狼嚎、哀声动天的景象。

    建业的百姓看得热闹,议论纷纷。

    而真正决定这些人命运的是此时在太守府里的争论。

    “根据审讯,现已查明共有十一个世家参与了此次叛乱,吴郡的陈家和陆家,芜湖的李家,建业的沈家、吴家······”

    宽阔的大厅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太史慈站出来向众位同僚细说详情。

    “主公,谋逆乃是大罪!这些反贼当查抄家产,满门抄斩!”

    “不可!世家影响甚广,世家子弟众多,一但牵连部对整个江东的影响不可估量!应当细细彻查,斩除首恶,严惩从犯,对于不知情者网开一面,这样才能让主公在士林树立威信!”

    “狗屁!这些人胆大包天,谋害主公,不杀了以儆效尤,他们还以为主公软弱可欺!”

    “可天下人怎么看主公?若是都杀了,天下人必定以为主公是嗜杀残暴之人!”

    “书生之见!别人都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跟我说要考虑别人的看法?”

    太史慈一句话说完,底下的文官和将领就炸开了锅,争论不止。

    太史慈无奈,又走到了过道正中,大声说道。

    “世家与刘繇私下勾结,共同谋害主公。世家主外,召集人马围杀主公;刘繇主内,向世家提供主公的行踪,控制建业的守军。二公子孙权和刘繇有共谋之嫌。”

    大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许多不知情的中层官员和将领纷纷闭上了嘴巴,转头看向孙策。

    他们这才发现,主公一直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好像在发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稀罕物。

    周瑜走了出来,接过太史慈的话说道。

    “世家的人除了芜湖的李家,吴郡的陈家、陆家,都已经缉拿下来了。刘繇和孙权现在正软禁在偏厅。此事如何处理还是请主公示下吧。”

    原来周瑜昨天就回到了建业。发现封城,他没有暴露身份,只是向城头问话,听了士卒的回复,他静静退走打听消息,终于确定是刘繇要对孙策不利。

    江东的4万兵马分布在柴桑和庐江,由朱治统领防备刘表。

    远水解不了近渴,周瑜还不清楚建业城中的具体情况,但调来吴郡所有兵马想来也可堪一战了。于是,周瑜一面派人去吴郡调兵,一面继续打听消息。

    好在今天建业解除了封城,听说孙策平安归来,周瑜这才急忙赶回了太守府。

    虽然季书一直自责自己发现的太迟。

    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周瑜却十分庆幸这个结果。

    至于韩当的死,周瑜觉得老将军是死得其所的,就算换了他,他也会含笑赴死。他只是深恨孙权和刘繇的背叛!

    然而看到此时的孙策,周瑜只觉得深深痛心,不知还该不该谏言杀死孙权。

    见孙策还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周瑜又走上前一步,轻声叹息。

    “大哥,至少先下令如何处置世家吧。”

    “杀!都杀光!”

    孙策还是静静地看着地面,但他说出的话却有些骇人。

    “好,我马上下令把这些世家的所有人拉到城门口斩首示众。”

    周瑜微微眯着眼,却透着狠厉。

    季书却感觉有些不忍。

    “且慢。”

    季书不想帮那些世家,也不想帮孙权说话,但是他觉得向前一步好像有一条看不到底的深渊,他想把孙策拉回来。

    “主公,罪不及家人。至少放过那些老弱妇孺吧!”

    孙策没有说话,他好像正注视着那条深渊。

    季书转头看向周瑜,周瑜却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周瑜也不想做这么狠心的事,但他怕。

    他怕留给那些老弱妇孺的不是庆幸和感激,而是无尽的憎恨。

    他怕孙策遭遇到又一场刺杀。

    咬咬牙,周瑜转过脸去不敢看季书:“斩草要除根!传令下去,将世家叛逆带到城门口,满门抄斩!”

    “慢!”

    眼见令兵转身就要出去,季书挥手大喊一声拦住令兵。

    或许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结果。

    这太奇怪了。

    他走到过道中间跪了来。

    古代虽然礼仪严苛,但是士族享有相当的尊重,除了面见皇帝和身负重罪外,是不需要下跪的。

    何况他们三人还是结拜兄弟。

    这是季书第一次跪在孙策面前。

    他想把声音传进孙策的耳中。

    于是他跪在地上瞪着孙策,大声吼道。

    “大哥,你是江东的英雄,无数百姓看着你呢!”

    “那些世家子弟毕竟带头搅乱了江东局势,杀了也就杀了,我不拦着你!”

    “你心中有恨,我知道。”

    “可杀一些妇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没做啊!”

    说着,季书侧身指着门外。

    “你有本事就站起来!拿着刀,亲自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给我看看!给江东百姓看看啊!”

    “你敢做,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躲在这里喊杀杀杀!你的威风给谁看啊?!”

    满堂皆静,孙策的眼睛终于微微一动,视线从地板上投到季书身上。

    “子渊,起来吧,老弱妇孺我不杀便是了。但那些世家的其他人,我不管他是才高八斗,还是地位超然,我都要他们给韩叔陪葬!”

    听到主公的话,令兵不再迟疑,抱拳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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