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苟文生的审视下,赵某的人格或者说灵魂似乎与有些与众不同,就其自身的经历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有些看不透的东西一直萦绕其间。

    这还是苟文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的几次人格透析,不论男女老少,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把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和想法完全吃透。

    但是眼前这个平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却有些不一样。

    赵某是少数民族,天生擅长舞蹈,儿时就会跟着母亲用手掌打出的节拍,跳跃、旋转。

    后来,靠着舞蹈特长一路从农村走到城市,上了大学,进入歌舞团。

    这条路十分清晰、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波折。

    在大学和歌舞团中她先后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追求者。

    有同学、有老师、有领导,也有社会青年,但这些人都被她巧妙的闪开了,而每一个追求者似乎都把她当成了精神寄托,有敬有爱,却没有恨。

    从这些交往来看,她没有和任何男人建立过比较亲密的关系。

    可是,自己一见到她就猜测那个陪她来医院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在赵某的灵魂中出现,连一丝影子都没有。

    而自己试探的时候,赵某并没有否认。

    这就是苟文生最看不透的那一点。

    按说,这个女孩经历简单、性格单纯,绝非擅长在男人中纵横捭阖的那种蝴蝶式的女子。

    可为什么,每个追求者在被拒绝后,都能依旧对她保持好感,甚至多了一层尊重。

    这种高明的手腕,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内向、单纯,阅历浅薄年轻女孩身上?

    在送赵某离开办公室后,苟文生一直在思考。

    一个鲜活的灵魂呈现在面前,自己依旧无法看透对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苟文生苦思冥想却难以找到适合的答案,他试着给周某打了个电话,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人格虽然无形,但也是表象,人并非真的独立于天地间,我们每个人的思想和灵魂都会和大千世界产生丝丝缕缕的联系,除了你知道的,更多的是未知的。”

    周某的话似乎很有禅意,苟文生记得,《坛经》中有一段六祖和一位官员的的对话。

    这位官员是一位刺史,本身学识广博,他并没有像其他信众一样一味迷信,对于六祖他是有保留的。

    刺史问:佛家比丘、信众都喜欢说往西方极乐世界,这个世界距离我们到底有多远?

    六祖答道:佛在讲经时曾经说过,这个地方并不远,不过佛所说的不远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整个世界层层叠叠,佛说可以来去自由,自然不会觉得远,但我想那那也得有十万八千里。

    所以,从这个实际距离来说,应该是很遥远的。

    但是,佛也说的很清楚,人只要诚意修行,去掉十恶八邪,西方极乐转身就到。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这个世界其实就在你心里。

    所以佛说不远。

    苟文生并不信佛,不过每次琢磨都会觉着这段问答妙义无穷。

    如果换一个问题,再看,似乎自己的疑惑就会有答案。

    假如刺史问:世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灵魂真的是人之本心吗?

    六祖可能会说: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么自己所见的赵某的人格,其实并非其人格,只是自己认为那是她的人格。

    人格无形,灵魂无影,自己之所以可以透析,其实还是由于自己的人格与病患的人格产生了某种交流。

    这种交流没有诉诸声音和文字,甚至影响,但却显得清清楚楚。

    按照民间的说法,灵魂之交乃第七感,是比第六感更高的一层。

    可是第七感看到的就是真相吗?

    相比于这些非科学的阐述,苟文生更相信精神血界的前辈们的探索。

    荣格说过,梦境是来自我们黑暗面的神秘信息,如果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迷,其贡献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苟文生知道梦境对于精神病学的重要性,但是却从未试图去解析任何一个病患的梦境,虽然他们经常会讲述。

    不过,此刻,想到荣格的话,让他忽然有一种猛醒的感觉。

    他知道赵某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三天后,赵某再次应约而来,这次苟文生直接把她带进治疗室,却始终没有实施催眠。

    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请赵某讲讲他的样子。

    这个他是指赵某自认为在身边的那个他,那个她信赖的男人。

    赵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拉着的窗帘似乎才平静下来,开始讲述:

    “他是个很特殊的人,经历非常曲折,感情也受过伤,也许正是这样,他对我格外珍惜。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内向,平时和人交流不多,但其实也不是闷葫芦,和亲近的人话也很多。

    不过,我经历不多,因为主修舞蹈,看书也很少,所以我的话可能会很幼稚,但是他从来都很耐心,每天都会拿出很多时间来陪我说话。

    他是个老师,比我大十几岁,不过心却很干净,就像透明的一样,从来不会偏激或者愤怒,始终就像一条小河,静静地在我身边流淌。”

    ……

    说起身边的这个男人,赵某的表情非常柔和,眼睛里满是爱意。

    原本不善言谈的她娓娓道来,像在读一篇散文一样,每句话都透着浓浓的眷恋,似乎自己像童话中的公主一样幸福。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自然不会病休,也不会来到这个治疗室。

    苟文生一直想从其话语中找到一些线索,至少可以判断出,那个没有在她的灵魂中留下一丝痕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一个多小时的讲述中,苟文生从赵某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始终没有说过这个男人的穿着、身高、体魄、脸型、眼神、声音。

    也没有讲过他们相处的环境,公园、饭店、游乐园、甚至家里,似乎都没有提到。

    这是很不正常的,女性天生感性,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

    她们印象最深刻的是爱人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膛,矫健的身影,干练的穿着,浑厚或响亮的声音,笑容等等。

    而这些最关键、最显著的东西,赵某只字未提。

    除非其刻意隐瞒,但是从上次的催眠来看,她绝非心机很深的人。

    那是为什么呢?

    难道她真的是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谈恋爱?

    可是,其又提到了对方的年龄,感情经历、甚至作为一名教师的职业。

    除了外表,这些社会元素同样可以确定一个人的存在。

    苟文生已经有了一些判断,他直接问道:

    “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女孩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医生会这么直白,不过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了。

    “他叫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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