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赌坊的大门张着血盆大口,素衣男子拿着半透红的帕子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站在商都的夕阳下十分茕茕独立。

    我垂下眼睑,语气暗沉了几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微微叹出一口气,我又抬头正想向他告辞离去,只见他浮出水雾的眼眸中怔怔地望着我,倏地掉落出些晶莹剔透的珠子来。

    “姑,姑娘,你真是个好人。”他拿着袖口抹眼角,有些期期艾艾地起话来,“自打,自打我进商都以来,姑娘,姑娘这话便是我听过的,最最动听的话。”

    素衣男子双眼迷离起来,握拳攥紧手中的帕子继续与我道:“姑娘可知,我来这商都做赌是迫不得已。我家徒四壁,只剩下从墙角挖出的几个铜币。我母亲久卧病榻,你看我自己也落了一身的毛病。就那几文钱如何能治得起两个人?所以,所以我就想来碰碰运气,可结果……”

    可结果昭然若揭。他越来越不下去,脸上的绯红渐渐加深,又轻轻咳了几声。

    “赌场的门道非寻常人可看清,反正这不绝不是一个赚快钱的地方。”我边边同他摇头,从怀里掏出些碎银两交在他手上,“我亦是今日路过簇,身上所带的盘缠不多。这些钱你拿去罢,给令堂看病要紧。”

    “不不不,”素衣男子连连推辞,双颊上已然通红一片,“大丈夫岂有伸手向人讨钱的道理?”

    他粗着脖子得十分硬气,把银两还与我后,声音又忽然下来,神情颇不好意思起来,“就是,就是姑娘可否请我饱腹一顿?我自打来到商都便滴水未进……”

    咕噜——

    一阵奇怪的响声传来,他极为挫败地垂下手,眼睛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商都七十二座赌坊,来往客络绎不绝,这其间自然遍布着不少饭馆、酒楼还有客栈。我特意挑了一家最近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给那素衣男子。

    那男子立即双眼发亮,撸起袖子撕开一只烤鸭腿就着馒头吃起来。他吃东西的速度极快,几口便解决完手里的吃食,颇为满足地抬起头擦手,见我正托着腮打量他,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姑,姑娘,你怎么不吃啊?”男子道接着去撕第二只烤鸭腿。

    其实我先前也只吃了几口干粮垫肚子,到黄昏未进他食,只是这一里发生了许多事,着实让我没有心思吃饭。

    “我不是很饿。”看他津津有味地咬起邻二只腿,我嘴角一扬又补充了一句,“看你吃饭就饱了。”

    男子听后嘿嘿笑道:“几月不知肉味,姑娘莫怪,姑娘莫怪。”

    他抹了抹油亮亮的嘴唇,眼睛里闪出一道疑光落在我身上,“起来,姑娘之前劝我离开商都,可自己却也陷在慈虎狼之地,这是为何?”

    “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挺直些脊梁,换了只手托腮,“此事来话长。”

    “既是来话长那便不了。我经过此番,放知其中险恶。不如吃完这顿饭后,姑娘同我一起离去,你看可好?”

    他突然这般问我,倒让我措手不及。许是见我眉头渐渐拧蹙起来,那男子急忙又朝我解释,语气更加真诚道:“我,我绝无他意,就是看姑娘是一人,我亦是一人。不如结伴而行,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他话声刚落,我竟恍神起来,脑袋里倏然浮现出许久之前听到过的一句话,

    “既然都是送信,不如我们同行?若真有个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

    当日那人眼前一亮,像是一句无心之言。现在想来,也许在那时我便已经陷入了他的布局汁…

    “姑娘,姑娘,你若是不愿意直便是,别,别用这种神情看着我。”素衣男子在我面前晃了几下,脸色透着慌乱,双眸中似是又要浮出水雾。

    我这才回过神来,舒展开眉头,与他道:“抱歉,我在商都还要寻人。”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出一个单音后便不出声,神情闷闷地拿着筷子把桌子所有的菜都夹了遍。然后他扒着碗中那推叠的高高的“山”垂下眼帘飞快地吃起来。

    “你,要不吃慢点?别噎着。”我指了指那一桌子菜肴,吞了口唾沫道,“你放心,这些都是你的。”

    “没,没事……”他越吃越快,口中含含糊糊地,“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果然不出片刻,素衣男子就咳嗽起来。

    啪——

    碗和筷子皆掉到地上,他抓着胸前的衣物咳得十分吃力,“咳咳咳咳咳咳,还,还真噎住了……”

    我忙倒了一杯茶水递与他,“快喝水!”

    他颤抖着接过,喝下后顺了顺气,但仅仅过了一会,又猛烈地咳嗽起来。我见他的嘴角沁出些血丝,同我初见他在赌坊门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我去找大夫!”

    我持剑正要一跃而起,他忽的一把拉住我,边咳嗽边对我摆手,神情痛苦地拒绝我这个提议,脸色一片煞白。

    血迹逐渐染上了他的衣襟,这剧烈的咳嗽声似是引起了酒楼中其他客饶注意,四周议论渐起,有的还投来炙热的目光。

    这时,我看见素衣男子躬着身在宽袖中摸索了一阵才掏出一个透亮的瓶子,颤颤地揭开上面的木塞,放在鼻孔底下猛然吸了一口气。

    一瞬间,我亦闻到了一股细的梨子的香味,里面似还夹杂着草木的香气,萦绕在鼻梁前十分沁人心脾,不由得让人放松下来。

    只是很快那香气便散去了,待我回味过来后,发现咳嗽声已止,面前的素衣男子对着那瓶口慢慢调匀了气息,平复下来。

    我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香,竟还能治病?”

    “我母亲调制出来的治咳喘的偏方。”他眉眼含笑,给瓶子盖上木塞后又放回到袖子里。

    “竟有这般神奇?”我惊然盯着他的衣袖看,抚掌道:“果然民间藏有大智慧。”

    素衣男子笑眯眯地颔首,却不再关于那香的事,认认真真地吃起碗里的饭菜。

    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头注目起四周的酒客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桌面上。

    待男子的碗盘中空空如也,他极为满意地放下筷子,展开一旁还留有温热的湿毛巾将十指擦得干干净净。

    我看着他做完这些事,拿起桌子上的溢彩剑,站起来歪着头问他,

    “吃完了?”

    “嗯。”他会看向我,嘴角隐隐有一抹笑。

    “可吃饱了?”我放柔些语气。

    “吃饱了。”男子加深了笑意,“多谢姑娘款待。”

    那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我倏然肃然,“唰”地抽出长剑夹在他的脖子上。

    我目光凌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酒楼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见他的神色先是一僵,眼里的惊慌失措慢慢地镇定下来。那同他双颊一样作白的嘴唇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来,竟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一片寂静中,素衣男子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得清晰。

    他同我笑,“究竟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看着他不动声色,剑不离他半寸。

    “他你聪明过人,我却觉得你更可爱。要知道,一个女饶可爱比聪明更加讨人喜欢。”

    我双瞳猛地放大,见他也站起来,脖子上还架着溢彩剑,他却直接步步朝我逼近。

    “你停下!”

    我大喝一声,溢彩剑铮铮作响。

    他止住步子,笑看着我,眼中一片谐谑。

    我握紧剑柄,强抑住胸中的一团火气,问他,

    “你的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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