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

    宋澈转头一声呵,吓得母子打了个哆嗦。

    “你说你是江西赣州泸县人氏,那好!我即刻便派人,花重金,去将你老家所有村民都请来,咱们便到苏州府衙的公堂上当面对质,汝……可敢!”

    “娘,娘,我不认这个爹了,呜呜呜……”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少妇抱着儿子也止不住啜泣。

    若再追问下去,只怕这对母子都得露馅儿,这刁妇死活倒不足为惜,只可怜了她怀中的孩童。

    宋澈放缓了语气,问道:“当然,这世上有许多相貌相似,又同名同姓之人,你只不过是认错了对么?”

    少妇识趣,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记起来了,我家宋郎眉心有颗痣,你脸上却没有,你不是我的宋郎,是我母子认错了……”

    宋澈暗叹一口气,转身向贺秋请礼:“贺大人,依我看这不过是一出闹剧罢了,不如——”

    “闹剧?”

    贺秋冷声道:“我倒觉得这并非闹剧,而是这刁妇欲攀高枝,谄媚市容,”

    他轻声发令:“来人呐,将这对母子收押,打入府衙地牢,论罪惩处。”

    “大人开恩呐!是有人指示我这么干的!我是无辜的!”少妇连忙磕头求饶。

    “你是否无辜,本官自会审理,需不着多费口舌来喊冤,”贺秋瞥向衙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他们带走?

    衙役绑上母子,拖出了人群。

    宋澈本想劝上两句,贺秋却先开口,“宋姑爷,本官一直坚守‘法不容情,铁面无私’八个字,这对母子,罪有应得。”

    宋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我们走。”

    贺秋驾马前进,还是那般意气风发。

    陈仁才牵着马,依旧那般趾高气扬。

    宋澈暗中拉住许晓,取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低声嘱咐:“这些银两拿去打点狱卒,莫要让那对母子在牢里吃苦头了。”

    许晓却道:“她往你身上泼脏水,你却还要帮她?大雄宝殿里的佛祖都要给你让座。”

    宋澈摇头说道:“听这对母子的淮南口音,八成从流民堆里找来的,可怜之人大于可恨之处,不为其母也为其子。”

    许晓反将银子塞回了宋澈手里,“你在宝殿里做中堂,我也可以做偏堂,咱们一起做好人。”

    宋澈暗自一笑,望着贺秋离去的背影,提醒道:“新上任的这小子,必然是条毒蛇,在他手下办事儿,许都头要当心了。”

    许晓点头,抱拳离去。

    宋澈回到坊间,沈文君仍心有余悸,“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那对母子是你的妻儿呢。”

    “那万一他们真是我妻儿,你会如何?”

    “瞧你这话说的,一夜夫妻百日恩,爱一个人当然不能在乎他的过往,即便他们真是你的妻儿……我也顶多是编个猪笼,将你拉到苏州河畔沉了,不会游街示众,或是逼你自宫的。”

    “我家夫人可真是……通情达理,海纳百川,善解人意啊!”

    ……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烧到了宋澈头上。

    苏州府下令整顿市容,不允许在人流巨大的街口摆摊卖艺,这很明显是在遏止云水坊的地摊生意。

    反正天气炎热,好些个外勤伙计都中暑了,索性宋澈便暂停了摆地摊,以沈家目前几间铺子与作坊的生意,失了这份收益也是不痛不痒。

    第二把火,是针对苏州城外的“棍帮”。

    饿死的尸体,无法妥善处理,城外瘟疫肆虐传播,在死亡与饥饿的威胁下,大批流民开始反抗。

    “棍帮”是流民团体中最大的一支,顾名思义,以棍棒做武器,据说有聚了三五百人,不仅四处抢夺商旅,还将主意打到了苏州各村镇上。

    苏州府并未采取安抚政策,而是出兵以武力镇压,可城外流民少说四五万,这人都要饿死了,早死晚死都得死,何不拿起武器拼一拼?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压迫越大,反抗越强。

    苏州城官兵不过两千余,战斗力又弱得不行,几次出击清缴棍帮,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战斗没个输赢,人命却闹出了不少。

    苏州城外冲突愈演愈烈,城内亦是人心惶惶,大家都怕哪天棍帮壮大了,会如先前飞云帮那样来袭城,若真闹到了那一步,离“造反”估计不远了。

    沈府。

    庭院。

    “叮铃铃……”话筒线上系着的铃铛突然摇响。

    宋澈怀抱娇妻,荡着秋千,吃着葡萄,全当听不见。

    “你的那个什么‘电话’响了。”沈文君有意提醒。

    宋澈说道:“下回在那铃铛里塞两坨棉花,省得打扰我与夫人恩爱快活。”

    沈文君却道:“许是真有什么急事呢?否则芙儿不会摇铃铛的。”

    宋澈笑道:“估计又是许都头来找了,他总想让我替他干些吃力还不讨好的事儿。”

    “近段时日,棍帮之事闹得苏州城鸡犬不宁,听琴若说,城里好多大夫都被叫到了军营,死伤不少人呢,”沈文君搡了搡宋澈,“夫君,你就给他们出个主意呗,哪怕不为了官家,也该为苏州城百姓。”

    宋澈倒是很想帮忙,可他主张的策略是安抚流民,贺大人用的却是武力镇压。

    他一个商人,本不该参与政治。再者,贺秋此人,莫看年纪轻轻,手段却残忍毒辣,凡俘虏了棍帮成员,均以造反罪绞死,并将尸首沿途挂在城郊树林里,杀鸡给猴看。

    这种心狠手辣的官员,还是离远远儿得好。

    “帮不了,帮不了……”

    “叮铃铃……”

    铃铛又摇响了。

    沈文君轻叹一口气,下了秋千,拾起话筒回扯了两下,算是接通了,随后将话筒贴着耳朵,越听神情越紧张:

    “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何不早来通告?”

    “是……是姑爷说,没有命令,不得进庭院的嘛……完……完毕!”

    “还完毕呢你!”

    沈文君扔下话筒,焦急地望着宋澈,“云水坊来人禀告,说去城外收购蚕桑的外勤伙计被棍帮给扣押了!”

    宋澈惊坐而起,下一刻却疑惑:“棍帮通常活跃在苏州以北,老张他们去的是苏州以西,如何能被扣押?”

    “哎呀,先去坊间瞧瞧情况吧,那些流民饿急了,可是会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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