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常听,江南人好客,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走吧走吧,咱乡下人高攀不起,莫要脏了人家的门脸。”

    芸娘招呼着便要离开。

    宋澈将她拦下,大步走至那厮跟前,先问了一句:

    “你家主子难道没告诉过你,人不可貌相么?”

    厮却傲着嘴巴:“我只知道,你长得再好看,兜儿里没银子,便进不了咱福满楼。”

    “这都是你家主子教你的?”宋澈又问。

    “你管得着么——”

    “啪!啪!”

    宋澈正反手两个耳刮子,将那厮扇得原地打了个转儿,怒呵道:“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有个苏州来的老板查账了!”

    那厮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捂着发烫的脸颊,灰溜溜跑进了福满楼。

    片刻。

    一个身穿锦袍的憨憨青年跨出门槛儿,一见宋澈,当即惊呼了声:

    “妹夫!”

    很在沈方身后那厮,一听“妹夫”二字,瞬间便软了下去。

    芸娘与伙计也好不震惊。

    “妹夫啊,你来扬州怎也不提前书信一封?”沈方捧着宋澈的胳膊,一阵嘘寒问暖。这酒楼绝大部分财富,都是宋澈给他带来的,莫是妹夫了,便是认他老子也校

    宋澈指了指软在门口的那厮,冷声道:“从此以后,我不想在客栈内瞧见此人。”

    那厮爬过来恳求,“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东家,还望东家恕罪啊!”

    沈方一脚将他踹下屋檐,呵道:“多开你两个月工钱,收拾好包袱给我滚!”

    狗眼看韧者,只能自食恶果。

    “瞧妹夫这身装扮,路途必定舟车劳顿,快快随我入客栈,好酒好菜,接风洗尘。”沈方拉着宋澈往客栈里头走。

    芸娘与自家两个伙计,却踌躇着不好意思进门。

    “老板娘?”宋澈在门口招呼。

    芸娘叹道:“你可莫要叫我老板娘了,与你家酒楼相比,我只是个乡间雀儿。”

    宋澈呵呵摇摇头,只打了个手势。

    芸娘只好跟上,入了客栈后,东张西望,生怕磕碰了哪位贵客。

    “呸!这菜可真难吃,还招牌‘葱爆牛肉’呢,比八仙楼的差远了!”

    突然,

    客堂里有人砸了筷子,一口吐去嘴里的肉,愤然离席:“若不是为了贪你们的这口酒,我怎么也不会来这儿吃饭!”

    对于福满客栈的菜品,连宋澈都想吐槽,难吃,相当难吃。

    一个人不满意,也许是他嘴刁,可每张桌上几乎都有大盘剩菜,这足以证明菜品不佳。

    沈方暗叹一口气,估计心里也明白,只能上前赔礼:“客官,有哪里不合口味的,你跟我,我定叫后厨改进。”

    那客人指着菜盘子道:“你自己吃吃看,这葱爆牛肉,老得跟干柴似的,一盘还收三两银,依我看,半两银子都不值!”

    “定是那后厨多了些火候,我回头一定教训他,”沈方提议道:“您看要不这样,这桌子菜,算您半价如何?”

    “不必了!我又不是吃不起这顿,但下回我铁定不来你这儿了!”

    客人取了锭银子丢上桌,甩袖便要离开。

    沈方一脸苦涩。

    “官人且慢。”

    叫住那客饶却是芸娘,她笑着道:“眼下正值晚饭时分,后厨里忙,所以这菜才炒得老了些,还请您多多见谅。”

    那客人见芸娘长得漂亮,话又中听,怒容也失了些,“这位娘子话倒是中听,我赵二河,生来便嘴刁,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我用舌尖点一点便能分辨得出,绝非信口开河。”

    芸娘折回桌边,用筷子另一头,夹起一坨牛肉,入口咀嚼了两下,暗自摇了摇头:“这牛肉的确太老。”

    她又征求那客人:“官人,可否耽搁您半刻钟的时间,我去后厨为您重新烧一道,保证您吃了满意。”

    “哦?”赵二河眼睛一亮:“娘子若能做出让我满意的菜肴,我必有赏!”

    芸娘还之一笑,找宋澈问了个后厨的方向,大步走了去。

    “你家姐,很会做菜么?”宋澈饶有兴趣问伙计阿山。

    阿山挺胸自豪:“那当然啦,我家姐五岁便入厨房,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莫看咱家那酒馆儿,所有伙食都是姐一手烧出来的,吃过的人都竖大拇指。”

    宋澈也在花溪酒馆儿里吃过一顿饭,酒好喝,菜好吃,人也长得漂亮。

    半刻钟不到。

    “葱爆牛肉来咯!”

    芸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才刚出后厨,葱香便飘满了客栈。

    “请官人品尝。”

    将菜肴往桌上一搁,与先前的葱爆牛肉同框对比,简直差地别。

    那客人拾起筷子,夹了一坨牛肉送入口中,闭上眼睛细嚼慢咽,品尝了片刻,猛地睁开眼,又夹了一坨送入嘴中,吞下了肚子才竖起大拇指:

    “了不起!了不起!香而不闷,嫩而不生,好吃!好吃极了!”

    “我们也尝尝!”

    旁桌的食客,也伸筷子来夹,吃了纷纷竖起大拇指。

    “当赏!”那客人到做到,取出一锭银子,送给芸娘。

    “十两啊?”芸娘瞥了一眼宋澈。宋澈笑着点零头,示意这是你该得的。

    芸娘才欣然接过银两,“谢谢官人打赏!”

    沈方望着芸娘的眼神闪闪发光。

    晚饭过后。

    沈方又给开了几间上房。

    宋澈连饱嗝儿都没顺平,沈方便抱着几本账本,笑眯眯地找进房来:

    “妹夫,这是近半年酒水的流水,你查查账呗?”

    亲兄弟明算账,反正都来了,大致看一看吧。

    宋澈便就着灯火,简单查阅了两本,越看眉头越紧,不禁问道:“这前三个月,每月流水可至三千两,为何这八月份连一千两都没有?”

    沈方苦涩道:“妹夫有所不知,刚开始咱这酒新颖,后来不知怎的,好多酒坊都学会了蒸馏,客人都不来咱这买酒了;

    还有啊,妹夫您不是靠这蒸馏酒在选商大会上夺帅了么?按理,扬州商会该大力扶持这桩生意,可当我去找他时,他们却理由我不是这酒的创始人,一个铜板都不给;

    这不扶持也就罢了,谁料一转头,杨家自己开了间酒馆儿,卖的也是这蒸馏酒。妹夫你,他们吃相难看不难看?”

    杨家的生意性质,用现代词语便叫做“财阀”,他们可不单单卖茶,所触及的买卖遍布整个扬州。

    扬州人一生下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怕是劳作,都被捏在杨家人手里。

    杨家父子,动动脚便可叫扬州抖三抖,伸出手便可遮住江南一片。

    宋澈在洛阳一把火,便叫杨家的茶叶烧了个精光,这梁子一旦结下,必定不死不休。

    贩卖女人之事,十有八九与杨家有关。

    倭寇入城,会不会有关?

    这扬州的水,好似比洛阳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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