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城南集市大道。

    五架马车拦路。

    千万人的进攻部队,行军步伐犹如小溪低语,沙沙声在这五辆马车前面,戛然而止。

    马车仅剩车厢,两前三后,品字排开,互相隔了一丈距离,将原本还十分宽敞的大道,封得严严实实。

    一条黑黝黝的毒蛇,自一架马车轱辘处,游至地面,又“哧溜”一声,滑向道旁墙角,不知所踪。

    左右路旁,危楼耸立,再往前行,便是公孙屹所设防线。两支部队都举着火把,将集市大道南北,照得通明。

    风势渐弱,杀意更浓。

    对垒两军却非常安静。

    战士们喘着白气,紧握兵刃,严阵以待。

    攻城方的先头部队疑有埋伏,不敢擅自做主,列好阵脚,只等主帅上前。

    “泰山将军”谢文正,带着其余几位大将,从阵中走出,遥望前方。

    谢文正行事历来谨慎,他见公孙屹虽失了南门,却并不溃散,仍在行军大道正中列阵相迎,心里面也不由得泛起嘀咕。

    “他们似乎并不惧怕我军,完全不合常理......。却是为何?”

    “巨灵将军”江镇海瞟了谢文正一眼,努了努嘴。

    “谢将军看吧,末将就是怀疑前面有埋伏,才退回与大军会合的。”

    谢文正双眉一皱,不断摇头。

    “不......,依吾之见,埋伏绝无可能。因为黑暗本就是设伏最好的伪装,若要出其不意,又何须燃起火把,自动现身?”

    他话音未落,前方集市屋顶,也星星点点地出现火光,不一会儿,竟然亮得密密麻麻。

    一根火把插在楼面,左右都各有一两个黄岐府的弓弩手,弯弓搭箭,引而不发。

    谢文正见了更觉诧异。

    “你看,他们若是要伏击我军,这些弓弩手又为何要自暴位置?分明只是威慑于我,阻止我军进攻......,但这其中定有缘由。”

    沈梦在集市里让公孙屹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将所伏兵马全部照亮示敌,黑夜中反其道而行之,果然让这位号称“泰山将军”的老将,也心生疑虑,不敢冒然前行。

    只不过这位老将,临危不乱,遇事反应倒是奇快,猛地转念一想:

    “说不定这个黄岐府的公孙屹,所做一切都是故布疑阵,我可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谢文正收敛心神,对“巨灵将军”令道:

    “有劳将军带人先去查看一下拦路马车,若无古怪,我就率军冲杀过去,先夺了潼关再说,叫他们装神弄鬼,也是枉然。”

    江镇海提起手中大刀,双手抱拳。

    “末将得令。”

    正当江镇海率队往马车跟前靠近之时,集市中一处高楼,自上而下,传来一串歌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飞落,不偏不倚,正好立于最前一架马车之上。

    “贼犯边陲,谁负刚肠?

    大义忠奸惆怅,人生翕歘云亡。

    战秦岭,守潼关,留取声名万古香。

    北拒胡马飞渡,南悲同袍互伤。

    庙堂君臣突变,失节安得流芳?

    孤城风雪几夕阳,劝君仔细思量。”

    来人正是沈梦。

    她银甲红袍,英姿煞爽,一曲终了,令所有攻城大军,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沈梦的六道轮回,歌声清亮,大义凛然,正是冲着前方的领头将军而唱。

    “巨灵将军”江镇海离马车最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竟然是黄岐府北拒匈奴,夺回潼关,自己反而在不明是非,助纣为虐,自相残杀,不由得一股悔意涌上心头......。

    站在他周围的几个士卒,神智同样被歌声侵袭,手中武器竟然“哐镗”一声,全部落地。

    “什么妖人,乱我军心?”

    “泰山将军”远远地在马上一声大喝。

    他好在离沈梦尚有一段距离,被歌声所扰不强,见江镇海有异,立马出言示警。

    “我太湖军威何在?来人,给我乱箭射杀眼前这个妖人。”

    攻城部队的弓弩手,齐刷刷箭矢上弦,拉如满月,全都对准沈梦。

    沈梦敢只身犯险,自是料到对方会先以弓弩示威,全然不惧。

    她清了清嗓子,对前方大声喊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有话说,只请军中统领,上前答话。”

    说完,她运起六道轮回佛音,又对着江镇海的部队吟唱起来,这一次曲调却并不高昂。

    江镇海同所带士卒,不由自主地全部转身摆手,不知道在这门神功中,又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谢文正不明就里,以为江镇海有话要说,连忙制止放箭。

    “什么?竟然要统领上前答话?好大的口气,可巨灵将军为何如此失态?”

    他虽疑窦丛生,但见沈梦只孤身一人,也不害怕,慢慢拍马上前。

    “老夫便是军中统领,来人可有话说?”

    沈梦见军中闪出一员老将,面目威严,端坐马上,颇有大将之风,心中也是暗自惊叹。

    她收回操控江镇海的歌声,对谢文正说道:

    “将军来潼关前,难道不知道京城的变故?此番天子已被我们劫持在潼关,将军若欲继续兵戈相向,就别怪我们先取了当今天子的性命。”

    这番话,沈梦语音清脆,字字嘹亮,令包括谢文正在内的诸多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梦说完,不慌不忙,双掌一拍。

    “啪”。

    集市一处高楼阳台,忽地应声亮起火光。

    三人早已立在楼上。

    慕容缘和余振白左右架着早已被吓晕过去的天子,手持火把,离攻城守军不过数十丈距离。

    把天子放在战事的最前沿,的确是兵行险着,却也是沈梦的无奈之举。

    “什么?你们劫持了当今天子,竟然以此要挟?”

    “泰山将军”谢文正,简直觉得越来越无比荒谬,大声呵斥:

    “区区贼寇,怎能劫持天子,一定是信口雌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又是一声掌击,从沈梦处传来。

    “早知道你不信,证据在此。”

    听见第二声掌击,慕容缘轻舒玉臂,将一件事物朝谢文正扔去。

    谢文正将手一招,一尊黄金面具,接在手中。

    那面具做工精美,其上嵌有美玉宝石,一看就是绝非凡品。

    “啊,这是天子出巡时的所带面具?那台上中间之人,真是天子?”

    谢文正这才定睛往楼上望去,只见中间被架着的那人,神情萎靡不振,好像就是受了胁迫劫持一般,不似有假。

    若沈梦刚才说当今天子正在潼关,谢文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沈梦说的是将天子劫持作为人质,还要随时取其性命,反客为主,倒令这个老将不敢不信。

    他见滋事涉及极大,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令手下请陆大将军前来定夺。

    进攻潼关南门的征西大军,果然是被沈梦所设的这道防线给拦住了。

    时间,对于沈梦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只能争取到一点点。

    她抹去面上雨水,心中暗道:

    “我的这个阻敌之法,也只能扰敌一时,不知李世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他若不来,我军仍是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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