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缩,临万物之上。

    阴风怒号,听群鬼低语。

    “泰山将军”谢文正端坐马背,直冲云端。

    在高空,他极目远眺,终于看见了李世想要让他看见的景象。

    夜色苍茫,黑雾冥冥。

    这位老将在高空的视野虽深远朦胧,既看不清人影,也看不到厮杀,却仿佛见到了人间炼狱。

    内城往北,一股由浓浓战意,悲壮杀戮和血腥死气所凝结而成的黑暗,笼罩着满目疮痍的潼关城,阴森凄惨,一片狼藉。万物生灵仿佛都在这样的恐怖场景中,消失殆尽,死气蔓延。

    潼关外城,有无数支火把发出的微弱亮光,像幽灵一样轻微晃动着,蜿蜒曲折地往门外延伸。那里很显然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悄然撤出这个——已被无数亡灵冤魂充斥着的是非之地。

    目力再远,是北门外的开阔地带,四周还突兀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堆,冒着浓烟,更显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那里果然经历了一场大战,匈奴人已经由北向南,攻进了潼关,却又撤了出去。”

    身经百战的老将一目了然,知道自己刚才在空中所见到的一切,正是一片修罗战场。

    那是一个只要靠近,便能清清楚楚地见到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战事的凶险,不言而喻。

    匆匆一瞥之下,“泰山将军”谢文正便急速下坠,快要落回地面的时候,被李世接住,稳稳停下。

    “原来如此。”

    谢文正望了李世一眼,眉头紧锁。

    “黄岐府北拒匈奴有功,的确是老夫差点酿下大错啊。”

    他调转马头,垂首快速往己方阵营走去。

    此时陆大将军的五个贴身侍卫,终于又朝主子围了过去,拍土的拍土,牵马的牵马,递刀的递刀,就怕自己没有表现。

    陆大将军见到这五个随从,气却不打一处来,对着最前面两人,一脚一个踢去。

    “没用的东西,本将军刚才被偷袭的时候,你们都死哪去了?”

    他心怀不忿,接过长刀,翻身上马,自言自语。

    “老子身为三军统帅,白白在军前受辱,可不能失了威风。”

    陆大将军见己方军容尚且整齐,不甘心地下令喝道:

    “众将士听令,黄岐府故弄玄虚,诓骗本将军,其罪当诛,大家别管三七二十一,给我一举拿下潼关......。

    他又指了指李世,咬牙切齿地喊道:

    “尤其是前面那个红发之人,格杀勿论。”

    完他长刀一挥,却又没纵马带头冲锋,只想让手下士卒先去拼命,把李世等人除去。

    征西军中九员大将,刚才比武统统输了个遍,士气正值低落,听陆大将军突然下令厮大举进攻,俱是一怔。

    李世同沈梦等人自然也听见了陆大将军的号令,见这位统帅,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仍是要以武力夺取潼关,而黄岐府经此一役,损兵折将,哪里还能再战?手心暗自里也都捏着一把冷汗。

    “九把刀”不顾伤痛,已将长短刀拿在手里。

    “奶奶个熊,看来今晚,老子真的要战死在潼关了......。”

    沈梦靠近李世,并肩而立。

    “李世哥哥,若征西大军真要冲杀过来,我就上前,先杀了下令的那个狗官。”

    李世盯着前方,朝沈梦摆了摆手。

    “梦儿莫慌,我看此事尚有变数,我们先静观其变......。”

    好在“泰山将军”正好拍马回阵,见将军下令,三军齐进,连忙制止。

    “大军且慢,大军且慢......。”

    这位老将在军中颇有威望,喝声中,果无一人妄动。

    谢文正赶到陆仪身前,拱手禀告:

    “陆大将军且慢下令厮杀,属下见城北有异,黄岐府已将匈奴人击退,立了大功,大将军须调查清楚,从长计议......。”

    陆仪不信谢文正辞。

    “什么?你能见到城北发生的事?难道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成?刚才那帮家伙侮辱本将军,也不见你替本将军出头?还敢拦路?”

    陆大将军周围的五个侍卫,此时又狗仗人势,齐齐对谢文正吼道:

    “老东西,快闪开,没听见大将军的号令吗?”

    “你个老东西,还敢拦我们大将军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对呀,我们要杀了那个红发之人,替大将军报受辱之仇......。”

    这五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不把“泰山将军”放在眼里。

    谢文正微微动怒,却并不想与陆大将军的随从一般见识。

    他仍是横在马前,晓以利害。

    “大将军三思,刚才的比武也试出了黄岐府能人辈出,真要搏杀,属下害怕......,不能保护大将军周全啊。”

    谢文正不提比武还好,提到比武,更是戳中了陆仪的痛处。

    陆大将军在心中暗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感情还好意思比武的事儿......,本将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个红发之人侮辱,就这么算了吗?”

    谢文正却没有瞧出陆仪的心思,还在苦苦进谏。

    “大将军,属下在路上倒是听得传言,前兵部尚书黄伟鸿同御前带刀统领‘九把刀’护着子进驻通关......,那高楼上的人,也还未证实是否真是我朝子本尊,贸然动武,怕是更加不妥啊......。”

    陆仪猛地心中一怔,忽地想起了来时姑丈姚尚书嘱咐,第一不可与匈奴开战,第二一定要除掉朝廷钦犯黄伟鸿,听谢文正将这两件事都成不能出兵厮杀的理由,更是恼怒。

    “什么?老将军意思是有朝廷钦犯在此,我军反倒要三思而后行?真是笑话......。”

    陆大将军更加不管不顾,一意孤校

    “大家不要听谢文正的,本将军下令,随敢不从?给我杀过去......。”

    谢文正毫不畏惧,依旧拦在阵前。

    “不可,不可,大将军请收回将令吧......。”

    陆仪见这个老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刀,往谢文正脖子上架去。

    “谢将军,休要多言,再敢阻挡,军法处置。”

    谢文正见陆仪仍是完全不听他的意见,将心一横。

    他避开陆仪的长刀,闪至一边,却将鞍鞯后面的弓矢拿在手中,扯满弓弦,瞄着后军,缓缓摇晃。

    “众将士听我一言,老夫刚才飞上空,已见到潼关城北发生了大事......,黄岐府拥立子,北拒匈奴,都有待证实,三军切不可妄动。”

    他的本部太湖兵马,训练有素,听到主将号令,再不迟疑,齐刷刷往阵前结队,拦住其余部队前校

    陆大将军见状,更加怒不可遏。

    “反了,反了,老不死的,还敢公然造反,我这就让你去见阎王......。”

    他大喝着,拍马举刀,气势汹汹地向谢文正头顶砍去。

    “嗖”。

    黑光一闪。

    一支丈八黑箭,穿过陆大将军咽喉,去势不减,往集市高楼飞去。

    陆大将军高举的长刀缓缓落地。

    他肥胖的身躯,“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那匹无主战马,一声长嘶,立于原地。

    陆大将军的五个侍卫,怎么都没想到,主子竟然死于阵前,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替陆仪扛大刀的侍卫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太湖总兵谢文正造反了,杀了我们的征西大将军......。”

    寒光一闪。

    他一句话还没完,也不下去了。

    李世带着沈梦和“九把刀”已来到阵前。

    寒光匕首,滴血不沾。

    沈梦道:

    “难得老将军深明大义,我代表子和黄岐府军队,第一个支持老将军的决定,一切是非曲直,很快就能弄得明白。”

    李世脚踏红光,也朗声对征西大军道:

    “你们的统领陆大将军拥兵自重,敢在子面前动武,已被老将军就地阵法,各位应遵从老将军号令才是,我黄岐府军队与各位本是同袍,何必要自相残杀?”

    七员李世手下的败将,知道李世神勇,又敬重谢文正为人,自然不敢忤逆,齐齐拱手。

    “末将们愿听从太湖总兵号令。”

    陆仪的两个心腹大将,“巨灵将军”江镇海和“牡丹坞”银爷见陆仪已死,人心又全都向着谢文正,何况还有李世这样的高手支持,知道大势已去,更是不敢出头,双双躲入人群之郑

    陆仪剩下的四个贴身侍卫,连忙喊道:

    “对对对,陆大将军死有余辜,我等都愿听从太湖谢将军号令。”

    喊完,这四人就走到谢文正身后,仿佛又变成了谢文正的贴身侍卫,得意洋洋。

    “泰山将军”谢文正,得李世和沈梦及时出手相助,顺利地制止了军中哗变,便收回弓矢,向两人称谢:

    “多谢二位,能辨明是非,于战前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件好事,老夫不惜以下犯上,就是要弄明白,那楼上之人,到底是不是当今子。”

    他又望了陆仪尸身一眼,扭头对征西大军朗声道:

    “至于老夫所犯之罪,自当一力承担......。”

    沈梦对谢文正赞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老将军不惧权贵,以大局为重,定能扭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堪称国家栋梁之材啊......。”

    沈梦话音未落,突然自集市高楼,子站立之处,传来一声大喝。

    “原来你就是‘太湖总兵谢’,好啊......。”

    一个阔面汉子,目光喷火,浑身血污,手中抓着两支黑黝黝的长箭,飞身而下,朝谢文正冲来。

    “我终于寻到你这个凶手了,我要替鲜于洁报仇雪恨......。”

    来人正是余振白。

    他手中抓着的另一支黑箭,刚巧就是谢文正射杀陆仪的那支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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