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威和何进二人骑马而行,时而纵马登高远望,时而下马伏地听声,良久之后,归队向罗宇回禀:“前方并无异常。”同时眼神忍不住瞟向队伍中间的一位老者。

    这正是由罗宇、郭谦、谢争带领的商队护送队伍,那骑在马上的垂垂老者就是此趟护送的重要人物,前楚越首领--楚熊心。

    楚熊心须发皆白,看起来如凡人中的古稀老者;但一身古铜色肌肤和虬然肌肉,仍显健壮,精力十足。他鼻头宽大,结辫于脑后,是常见的越人打扮。

    当年南疆军和百越殊死大战,楚熊心和长子、兄弟一起被擒,分别关押。现在倏忽百年过去,长子、兄弟都已死去,他也是日薄西山,命不久矣。当年叱咤战场的金丹强者,在修炼中断、绝灵百年后,一身修为已无影无踪,看起来和一个普通凡人无异。

    商队中有几个和越人有深仇大恨的,想在中途结果他的性命,均被制止了。那些人却也没受到惩罚,都被打发到前面探路去了,和大部队隔开。

    楚熊心倒是眼都不眨,目不斜视,镇定得很,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在经历了一系列混乱、压制、不解与愤懑之后,商队和楚熊心的相处才渐渐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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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里的筑基修士只有三个,郭谦不好相处,罗宇便跟谢争走得近些。

    罗宇之前没见过谢争,出发时他初见谢争脸上的红色胎记十分丑陋,本能的表现出厌恶,但听霍华介绍说是自己“最为看重的小将”,又不禁刮目相看。

    他在江夏听周处说过,霍家军里除了霍华之外,有个冷面将军指挥若定,兵道上的造诣很高;又有一员猛将,熊牛谷中如先锋利刃所向无当。不知谢争是那冷面将,还是那员猛将?他起了招揽才学之士的心思。

    “谢某对丹阳峰敬仰已久,今日见到丹阳峰少主,实乃幸事。”谢争这边本来就存了投靠罗氏的想法,但霍华将他捧得这样高,他一时不好意思放低姿态,又见罗宇对曹威和何进二人疾言令色,他心有戚戚,不愿步两人后尘,便端起架子来。

    罗宇反而更客气了。

    两人谈起杨行。

    “霍家军里彼此不问来历,我先前倒不知道杨行是丹阳峰弟子,失敬失敬。”谢争遥作一揖,“杨行才加入霍家军就在我的手下,后来他进步明显,很快就立功升为伍长了。”

    谢争说的并无不当,杨行才加入霍家军时确实在他手下,不过时间很短;很快就是他在杨行手下了。

    罗宇听了肃然起敬,对谢争更加尊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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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罗宇以商队首领自居,又一意推崇谢争,谢争难免就对商队指手画脚起来。

    “郭头领,若是霍家军在此,就会派人去前面探路,有事发信号,以免骤然接敌措手不及。”

    郭谦闷声回应:“前面已经派人了。”

    “左、右、后方都要派人!”谢争似乎对郭谦不如罗宇这般尊重他而有些恼怒,“若是霍家军在此,就会知道敌人不会只从前面过来!”

    郭谦继续闷声道:“商队没那么多人手。”

    谢争得意了:“这就是商队不如霍家军的地方,既然你知道了,就按我说的去做,保证路上不出问题。”

    郭谦没有听从。

    后来他俩又因为队列起了争执。郭谦对队列没什么要求,只要众人保持警惕即可,谢争非要走“一字长蛇阵”。

    郭谦讥笑他:“霍家军没教你,‘一字长蛇阵’最易被敌人从中部截断,使首位不能相顾吗?”

    谢争一时不能反驳,瞥了眼罗宇,对郭谦辩称道:“若敌来截阵,‘一字长蛇阵’随时可变为‘双龙戏珠阵’,对敌进行反包围!霍家军就是这么做的!”

    郭谦凝神思索片刻,嘀咕了一句:“霍家军或许可以,商队是做不到。”之后他不再说话,任谢争指指点点。

    谢争却以为是得了胜利,欣喜不已,还故作宽容的说:“你质疑我可以,千万别质疑霍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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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商队跑完了沿途的宗门,就要踏入荒原之际,余刚和红英终于赶了上来,和队伍汇合。郭谦喜不自胜,余刚却一幅掩饰不住的忧虑,惹人狐疑。

    余刚和众人寒暄过后,就一直跟在郭谦身旁耳语。红英则主动站到罗宇一边,和曹威、何进一起。罗宇正在谢争面前表现“礼贤下士”的风范,不好对红英说些什么,点点头算是致意。

    罗宇先前自认为是队伍的首领,一直出面与各宗门联络,等余刚赶来,又觉得郭谦得了强助,实力在自己之上,就主动落后一个身位,到了谢争、楚熊心身侧,让郭谦和余刚在前面领头。

    旁人对实力、地位之类的认识没有他这么敏感,倒也没什么异样。反而是一直沉默的楚熊心贴过来叹道:“洛阳罗氏,不知和千年前的楚国罗氏有无瓜葛?”

    “千年前的事情谁晓得?”罗宇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楚熊心开始给他一种上位者的沉稳之感,几天相处下来,他又嗅到一点底层亡命之徒的感觉,不愿接触太深。

    “可惜!可叹!”楚熊心说道,“中原自称礼仪之邦,却焚书坑儒,连来处都不晓得了。反而是我们这些化外蛮夷,还口口相传,记着以前的事。相传公族楚氏,与将族罗氏、相族周氏并称楚国三大家族,所谓‘楚虽三姓,亡秦必楚’是也。”

    “照你所说,楚国早已湮灭,埋入地下,说这些干甚?”罗宇一边敷衍着楚熊心,一边用心盯着郭谦和余刚二人,他们好像在密谋着什么。

    楚熊心呵呵一笑:“若洛阳罗氏的先祖真是楚国罗氏,那我俩说不定还是姻亲。”

    “少和我攀关系!”罗宇冷声道。

    “我们若是姻亲,按年龄,我就是你爷爷辈!”楚熊心哈哈大笑。

    “你这老儿好胆,竟来消遣于我!”罗宇大怒,抬腿就要将楚熊心踹下马,见郭谦、余刚、谢争都听到动静看来,他还是忍住了。

    队伍很快跨过边界,由东向西进入了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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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漫漫,一望无涯。

    大道逐渐变成一条比山间小路宽不了多少的小径。北边地势低缓,平坦旷野无限延伸,直至极目尽头。南边则是崎岖的灰岩丘陵,丘顶高耸着一座座已失去灵性的烽燧,燧体的黄土在风沙中慢慢剥离。看来之前有宗门在这里尝试修筑霍山那样的直道,最后失败了。

    一路往西,绿色褪去,入眼尽是黄土砂砾。将入夜时,迎面飘来一大片雾气,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整个队伍就被浓雾笼罩。浓雾隔绝灵识,让人看不见、听不到、灵识也放不出去,感觉自己和大部队隔开,一直以来的井然有序忽然被打乱,众人都待在原地抱团自保。

    罗宇听不见郭谦的约束声,只能让曹威、何进、红英待在原地,他去找找出路。

    浓雾中,郭谦和余刚二人行动自如,丝毫不受影响。他们撇开商队,单独将楚熊心带到一旁。

    郭谦拿出一柄法剑,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将剑柄递给楚熊心,说道:“拿着!”

    他的身后,余刚手扶刀柄,凝神等待。

    楚熊心瞥了一眼带血的法剑,不说话,也不接剑。

    郭谦刚从余刚处得知了当前面临的险境,他能想出的办法就是杀了楚熊心。没有了护送目标,护送任务自然也就结束。他面目狰狞的说道:“你不死,就会有更多人死。拿着!”

    楚熊心平静的说道:“我不怕死。”还是不接剑。

    郭谦到底是心不够狠,不愿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三人对峙片刻,浓雾渐渐散去。这是一场普通的大雾,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似雾瘴、秽气那般危险。在浓雾中走散的众人都没走太远,此刻渐渐聚拢起来。

    罗宇的呼喝声传来,郭谦见机会已逝,封住伤口,用袖袍遮住,生硬说道:“余兄,给他上锁灵枷!我不信他真的没了修为!”

    罗宇摸了过来,见郭谦、余刚、楚熊心三人聚在一起,感觉没什么好事。就见余刚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副铁链给楚熊心双手缚上,他认出这是锁灵枷,用于控制法力高强的囚徒所用,能持续吸取囚徒体内的灵气,使之没有能力疗伤、反抗。

    郭谦解释道:“进入荒原,常有意外,戴上这个,有备无患。”

    罗宇虽感奇怪,也是觉得谨慎点好,没有说什么。商队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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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争刚才在浓雾中慌乱了一阵,既怕遇到敌人和妖兽,又怕被队伍甩下,往前跑了一段,等雾散了才发现队伍在身后。

    他回来之后,见没人注意自己,才略微放心,装模作样的说道:“我已探过,前面并无异常。”见楚熊心带了枷锁,他边走边小声嘀咕道:“这是护送还是押解犯人?和越人和平共处不行吗?”

    郭谦听了眉头一皱,这个霍家军来人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说这种无知的话。他不打算将当前的危险说给众人知晓,那只会平添麻烦。“越人被称为越寇,总是有道理的。他们打家劫舍、杀害凡民、袭击坊市、无恶不作,是我们正道中人的死敌。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越人和越人是不同的,正如你们正道中人,有的残暴,有的温和,岂能一概论之?”楚熊心骑在马上说道,“况且南疆本是越人故地,有些斗争只不过是为了族群的生存...”

    “好了!”郭谦打断道,“现在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时候。门主将你释放,就是希望你们越人识抬举、念恩德。你回去后当对族人晓以大义,别再起战端!”

    罗宇听他们争辩,不发表意见。他虽然对越人不太了解,却也听说过南疆宗门和百越的仇恨累世传递,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岂能简单罢战?

    他抬头看路,前方的荒地里出现了很多一簇簇的小树,枝繁叶茂,树干只有一人多高,足以遮蔽视野。他还在疑心探路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忽然“嗖嗖”几声鸣镝,几支冷箭贴着他的身体射入后方的人群。

    “敌袭!”前面的郭谦大叫道,“所有人下马躲避,卫队列阵,随我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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