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最南端的黑水峰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从霍山各处灵山征召而来的修士。

    一个月来,霍家军急剧扩充,一伍变为一都,一都扩为一校,一校增至一军。郑阳、刘宝从伍长提为都头,帮助整合新军;霍华则从都头升做校尉,全面负责直道一处堡垒的防御。

    黑水峰脚下,一拨拨军士从武库领了丹药法器,沿着直道开拔,赶赴荒原。

    对于霍山这么大动静的缘由,修士中窃窃私语。有的听说越寇劫了霍山的商队,将随行人员尽数杀害,一个不留;有的说是百越卷土重来,要占据荒原,进攻霍山。众口纷纷,莫衷一是。又有人说,霍家军和越寇已经遭遇,前面打了几仗,看这架势,霍山是要和越寇全面开战。

    对此,有人兴奋,有人害怕,有人冷静,有人迷茫,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在黑水峰上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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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青陪着父亲站在黑水峰顶,看着脚下一队队军士在将领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开拔行军,顿时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个月前,商队从黄鹤坊市出发之后,越寇开始在荒原集结,霍山也紧急动员起来。门主霍光亲至黑水峰,征发各家修士沿霍山与荒原的交界横向布防,并令霍家军沿直道纵向行军,随时准备出击。

    到时候一声令下,霍家军即可在荒原展开,清扫越寇;甚至可以陶家堡为前沿阵地,跨过大江,直捣百越老巢。

    当此剧变之际,霍青被父亲调来黑水峰参赞军事;大哥霍同留在黄鹤坊市,防备周氏;叔父霍峻则坐镇霍山,警惕西、北两面。还有很多精干力量正在从南阳抽调赶回来的路上。

    此时的霍山,似乎处处缺人,尤其是缺能独当一面的方面之才。可惜四大家族的元婴仙人没有出马,只派出弟子门人参与到各个方面。

    其实新近崛起的丹阳峰罗寅真人足堪重任,但他因为独子罗宇去了荒原生死不明,大为震怒,不仅闯了卫氏的座峰讨要说法,前些天还来黑水峰大闹了一场,场面很不愉快。

    想到这里,霍青忍不住问父亲:“罗宇去了荒原,父亲真的不知?”

    “不知又怎样,知道又怎样?”霍光清楚,前几天用“不知”来搪塞罗寅,是有些草率了,但他也为罗寅不顾大局而气愤,“商队试探势在必行,怎能因为一两个人就叫他们回头?”

    父亲这意思还是知道,但没有干预,想必也清楚大哥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了。霍青想,大哥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了:先是以份地位压服卫良,继而以门派大略防止父亲干预,还趁着罗寅养伤的时候亲自去黄鹤坊市截住罗宇,这才成了事;若是罗宇死,罗寅只能怪罪卫氏而牵涉不到他。但想深一层,真是这样吗?罗寅会不知道来龙去脉?卫良会甘愿被利用?大哥啊大哥,整件事只有你得益,别人活该受损失?在明眼人看了,以后都会疏远你吧?

    霍青点到即止,忧心忡忡的问道:“这该如何收场?”

    “按既定计划办。”霍光说道。他知道罗寅是典型的军士格,一不如意就恨不得毁天灭地,这种人利用好了,必为猛将。但他对罗寅的期望不止于此,他是希望罗寅能为良帅,接班霍峻为霍家军主帅的!当下颇为痛心的叹道:“这样一来,旁人都知罗宇为他的死,殊为不智也!如果罗宇没死,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如果罗宇死了呢?霍青想问,但见父亲的脸色从懊悔痛惜变成坚毅冷漠,一时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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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傍晚,黑水峰的军队才开拔完毕,霍光父子二人返回山底武库清点消耗。这一次动员范围很广,武库几乎消耗一空,霍青令人详细记录所缺丹药法器,安排后方及时补充。

    和越寇对峙一事,还没和四大家族商量清楚,前期所有消耗都得霍家独自承担。霍光对此不甚在意,他相信,有整座霍山打底,打个十年都不成问题。那几个老家伙心心念念就是南阳的生意,早已失了开疆拓土的锐气,不知道战争才是最大的生意。

    “三阶灵丹有较大缺口,回头我叫灵丹阁先补上,细账以后再算。”霍青跟武库管事吩咐道,“还有,叫黄鹤坊市那边加快草药运送。桐柏山那边不知怎么搞的,草药都不运到霍山来了。”看来抵制越人的风潮对霍山影响较大,不只是黄鹤会馆一家进行了转移。

    霍光知道灵丹阁是霍青和陈家合伙的产业,现在陈家态度不明,霍青做此决定等于是压上了自己的家。这份态度值得肯定,至少比他大哥好多了。霍光看着小儿子忙碌的影,觉得很像是年轻时的自己。

    等人都散去,霍光开口考较:“你如何看待现在这股驱逐越人和散修的风潮?”

    “我以为不可。”霍青沉稳答道,“霍山的功法多源自中原,法器是南阳出产,灵石是江夏提供,这些都不是霍山本来之物,而霍山用之,所以称霸南疆。同样的,越人和散修本不是霍山之人,而霍山用之,所以强盛不衰。霍山中人喝着朱家的茶,饮着葛家的酒,用着桐柏山的草药炼丹,享受着散修的投靠和劳役,却要赶走他们,这岂不是看重外物而轻视本源吗?昆仑不让土壤,所以能成其大;江河不择溪流,所以能成其深…”他对此早有准备,此刻正好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

    可惜霍光一介粗人,不懂儿子的文采飞扬。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额…”霍青眼珠子转了几转,直接承认,“是孩儿和一个散修朋友交流而得。”

    霍光张口就想训斥几句,忍住了。霍青的份特殊,难免有散修攀附、投靠,这个止不了,只能靠他自己甄别、把关。有些人在风潮中受了影响,借霍青之口上书,也是有可能,关键是他自己不能傻傻的当个传信之人。霍青的年岁和修为都差不多了,是该有自己的圈子了。

    霍光感慨一声,说道:“凡事不能光听别人言,要有自己的主见。依你之见,霍山该当如何处理?”

    “我以为,应该摆明态度留下熟越和散修,狠刹这股歪风,以免损己资敌。”霍青振奋说道,“就从扩充霍家军开始,多吸收熟越和散修进来,让他们在霍山有立之所,立足之地。他们自然会归心正道,去对抗生越。”

    霍光笑了。“你怎知他们对上生越,不会临阵倒戈?”

    霍青一惊:难道父亲也不信任熟越和散修?

    “治理灵山不能靠嘴上功夫,要像炼丹一样耐心,不能心急,否则就会坏了一锅好药。”霍光缓缓说道,“你知道这波风潮是谁带起的?是什么目的?接下来要干什么?你什么都不清楚,若急于出招,对方肯定会有后手,到时候就是疲于应付的结局。我们要沉下心来仔细分析。目前来看,风潮起于江夏,周氏肯定难脱干系;但之后推波助澜的却是各大宗门,霍山一些大家族也参与其中,想必是深恶熟越和散修侵占了他们的利益。”

    “熟越和散修怎么侵占他们的利益了?大家都是照规矩做事啊。”霍青疑惑问道。

    “他们正是不愿照规矩做事啊!”霍光叹道,“霍山近几十年崛起的家族多为外人。比如你说到的朱家的茶楼、葛家的酒馆、熟越的草药,就抢了四大家族不少生意。他们趁机鼓噪、反弹,也是应有之意。”

    “父亲是说,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可能是四大家族?”

    霍光神色也严峻起来:“为父正是担心这个,所以不能急于表态,也不能出面安抚,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支持哪一方;而要始终保持中立,保持一个超然的立场,让双方都依赖我们去裁决。”

    霍青急道:“现在内忧外患愈演愈烈,若不快刀斩乱麻,霍山危矣!”

    见儿子已经慢慢在从整体大局考虑,霍光欣慰的点点头。“问题是这个问题,但不一定要直来直去的解决。既然越人的威胁已经被吵得沸沸扬扬,我们就不要追着熟越不放,而要把矛头对准生越,以力打力...”

    霍青骇然:“父亲是想对百越开战!也就是说,无论商队在荒原上遭遇如何,霍山在南边必有一战?”这和他的“散修朋友”分析的结果并不一致。

    霍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霍山是以战立足,他怎会怯战畏战?

    霍青想,还好自己一直比较积极。可笑四大家族揣摩父亲心思,猜测荒原上打不起来,一直怠慢战备,也就不怪父亲会选择扶持罗寅这样的新兴势力了。

    “百越近年来行事很不寻常,我疑心是南边出了什么变化。若真有人统一百越各部,那将是霍山最大的危机。百年前南疆军面对的就是抱成一团的百越...”霍光回忆起百年前的大战,感慨不已。“想那楚熊心,当年为楚越之首,不知杀了我南疆军多少将士。我是以和谈之名才将其俘虏,手段虽不光明,也算兵不厌诈。这次将他放回,若是他死于途中,正好看看百越的实力;若是他重新被楚越接纳,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恨我惧我的手下败将。”

    这敌酋霍青也见过,一枯槁老人矣。听父亲言语间还是对楚熊心有些忌惮,他颇为不解:“商队踪迹全无,父亲如何得知楚熊心是生是死,又如何看百越实力?”

    “为父自有办法。”霍光嘿然一笑。“此刻商队应在洞庭湖畔,为父已派出多名金丹前往寻找。那楚熊心虽然修为没剩多少,但心机仍在,不会那么早死的。”

    霍光见儿子仍一脸疑惑,知道很多事在筑基层面难以理解,便说道:“你还是把心思用在修炼上,有了修为,才能谈其他。”

    霍青不知道父亲是否意有所指。他想想也确实如此,要是没有金丹修为,他连和大哥相争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有下人过来禀报:罗寅见过霍峻后,就独自南下,似乎是往洞庭湖方向。

    霍光眼望着荒原,心想:大战在即,谁堪为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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