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宇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胸口完全没了知觉,全身灵气空荡荡的,修为好似无影无踪。

    “你受伤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随后一粒丹药到了嘴边。“吃了它!”陌生人说道,声音冷酷无情。

    丹药入口就化为津津药液,顺着喉头直入丹田,产生丝丝灵气。药力十分霸道,在四肢百骸间肆意乱窜,割得五脏六腑鲜血淋漓,却也激活了全身气血,断裂的灵脉慢慢恢复起来。

    罗宇觉得自己被敌人俘虏了。睁开眼,天空一片血红,那是傍晚的云霞。挣扎着坐起,地上也是一片血红,那是修士的鲜血。罗宇惊呆了,从城外到堡垒之内,布满了修士的尸首,有商队弟子的,更多则是敌人的。难道自己不是被俘,而是被救了?

    “你是丹阳峰罗宇?”陌生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见罗宇点头,那声音继续说道:“你的修为还真是稀松,居然躲不过弩箭。”

    罗宇转身站起,长鞠一躬:“多谢高人相救。”本来他有保命的护甲,但经过多次战斗,护甲早已破损,这支弩箭由近距离射入,又正好钻入他护甲的破洞处,刚巧射穿了他一条灵脉,让他昏死过去。

    “哼,”那人又一声冷哼,“我可没想救你。命令只说带你回去,可没说是死是活。”

    罗宇抬头看去,眼前这人是位中年修士,一身银鳞胸甲煞是威风,自己遇到的修士着道袍的居多,穿铁甲的甚少,难道这人是霍家军的将领?他是奉了谁的命令?见他一双阴鸷细眼不住打量自己,罗宇赶紧低下头去,又说了一遍:“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这才发现自己仍处断墙之上,正是先前受伤昏倒之地,看来这救命恩人根本没有挪动他的意思,这刻薄的行径和冰冷的言辞倒是相配。往下面看去,无数敌人都被割了首级,身体却仍保持着进攻的方向,可谓是“死不旋踵”,应该是杀招太快来不及反应。

    想到这里,他再次震惊了:这么多敌人同时瞬间被杀,难道全是眼前这人所为?这种毁天灭地的手段,他只在熊牛谷中看卫良对那些妖兽施展过!当下便不自觉的多了些敬畏之色:这人的修为定在卫良之上,至少也是金丹后期,不知相比父亲如何?

    中年修士颇为满意罗宇的神色变化,一手拎了一条布袋,一手扶上罗宇的肩:“你这便随我走吧!”

    罗宇见布袋中有手脚露出,不知是谁人的尸体。想是这人不愿让尸体污了储物戒,随便找条布袋裹住,看起来不甚牢靠。

    “前辈!”“公子!”一声声呼喊自城下传来。

    罗宇转头看去,见是余刚、谢争、曹威和红英几人上了墙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他看到满地的尸体,还以为所有人都死光了。见他们虽有伤在身,但大体无恙,他心里也算好受了一点。他恳求道:“前辈能否带上他们...”

    “我最烦别人命令我!”中年修士变色道,“我是救了你,也能杀了你!”杀气释出,逼得众人退了几步。他手中的布袋也寸寸裂开,露出一具佝偻的尸体。

    “是爷爷!”红英看着布袋内的尸体哭喊道,“你为何要带走爷爷...”话没说完,杀气又重了几分,红英幼小的身子被压得直接跪倒在地。

    中年修士转身,紧盯着红英:“你叫他爷爷?你也是越人?”

    罗宇也奇怪这人要楚熊心的尸首做什么。他能感觉到这人之前几次说要杀他,不过是吓唬居多,要不然也不会费心思救他了。可这时对红英的杀气却是逼真,随时都会下手。这人救了我,却要杀我的手下,我该怎么做?若是父亲在此,他会怎么做?

    情急之中,罗宇听见自己说道:“你不能杀她!”

    中年修士难以置信的缓缓转身:“你敢命令我?”

    罗宇知道面前这人喜怒无常,真能作出杀掉他们的事来;但他也知道这时软弱不得,自己退一步也许能保住性命,余刚和红英他们可就难说了。他强硬道:“你想必知道我父亲是谁,你若敢杀我,我父亲必会杀了你,为我报仇!”

    千钧杀气临到自己头上,绝不好受。罗宇就感觉自己全身似被千百个拳头不停轰打,膝盖重若万斤,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着不会跪下。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连串落下。

    杀气弥漫开来,与战场上无数死者的污秽之气混合着侵入众人的身体。连余刚的心头都禁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怕是要交待在这了。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陡然消失,那中年修士居然直接不见了!

    环顾四周,确定那人果然是走了。他屈服了!罗宇一边想,一边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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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余刚所说,敌人大举进攻之下,商队弟子全部阵亡,只剩下他们几人退入地库。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绝难幸免之际,那中年修士到了,只在敌人军阵中转了一圈,所有敌人就全被割了首级。

    罗宇听了那人的手段,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几人在堡垒等了没多久,又有一位金丹强者到来。此人自称孔钟,一身凡人打扮,颈上挂了一串铃铛。他见了堡垒内外的惨状,也不多说,将颈上铃铛取下,往空中一抛,落地便成了一口巨大的铜钟。罗宇几人骑在钟上,就这么往罗家堡而去。

    孔钟颇为和善,一路不住安慰众人。罗宇这才想起见过孔钟,应该是汉陵峰码头的管事修士,他随父亲第一次到霍山时惊了驮马,就是孔钟来处理的。看来派人来救他们的,是霍山无疑。

    谈及走掉的冷酷的中年修士,孔钟也是摇头:“他叫葛南台,这次他是首功,应该是回霍山领赏去了。可惜我走得慢了,只能找罗氏讨点赏钱了。”

    罗宇此时底气十足,哈哈大笑道:“得蒙前辈救命之恩,罗氏必当重重报答!”

    孔钟顿时喜笑颜开,又叮嘱道:“葛南台确实救了你们,你们再不情愿,事后也要补足谢礼,否则他会对你们追杀到底!”

    谢争愁眉苦脸的说道:“我们到哪去寻这谢礼?”

    罗宇笑道:“你们放心,我必将照看到底!”这一刻,他仿佛有了父亲一样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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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宇以为是越寇的动静太大,引起了霍山的注意,才派人来救援。听了孔钟的介绍,才知道形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商队南下洞庭湖畔的这一个月,荒原上已经闹翻了天,十多支越寇势力齐聚荒原,和霍家军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越寇各自势力之间又火拼了无数次,金丹强者都陨落了好几个。

    商队是祸乱的源头,却刚好避开了漩涡的中心,罗宇几人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余刚在心里默默的说:这是郭谦的功劳。

    孔钟还说,霍山本来派出了金丹修士搜寻商队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之后又派出了更多人手,下了新的加急命令:务必找到罗宇。

    他和葛南台在这一带来回搜寻了好几天,只找到一些游荡的越人修士。葛南台性情暴躁,将这些人都杀了,其中还有一个披着熊皮的,被他剥了皮吊在塔楼之上...

    “等等,”罗宇急忙问道,“您是说熊皮人是葛前辈所杀?”他看了一眼余刚。

    此时余刚心中同样震惊不已:岳林不是齐鹏所杀,那齐鹏到底背叛了他们没有?所谓的蛊毒,又是怎么回事?几个老伙计谨慎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自相残杀?

    “没错,”孔钟叹道,“葛南台不知为何,尤其痛恨越人,他还在一座废弃的烽燧下找到一些被关押的越人凡民,也都尽数杀了。”

    罗宇呆住了:在烽燧上空来回搜寻的金丹强者,居然是来救他们的孔钟和葛南台!为什么当时都以为是敌人呢?要是那时就能汇合在一起,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端。

    他仔细回想,是楚熊心一开始就误导了他们,是楚熊心抛出郭谦的身世问题离间商队,也是楚熊心说郭谦中了蛊毒,害得商队被楚越围攻。这只老狐狸!

    孔钟见众人都沉默下来,知道这里面另有隐情,但他身在局外,不愿过度深究。他笑着说道:“还是堡垒的动静太大,我们才找了过来。可惜有些迟了,牺牲了一支商队。”

    “牺牲了一支商队。”余刚为死去的岳林、齐鹏、楚熊心、郭谦、还有一整队商队弟子,感到深深的悲凉:炼气弟子和筑基修士,在金丹强者眼中,都成了没有名字的人。

    那个厌恶越人的葛南台,知不知道披着熊皮的岳林,其实是霍山世家出身呢?

    他早已看清,霍山和荒原没分别,正道和越人也没分别;所谓的正道,不过是丛林法则之上摇摇欲坠的装饰品。世事如此,他才会力劝郭谦找个靠山,他自己才会再次出来辛苦谋事,为的就是不像这次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算计、利用、牺牲掉。

    大铜钟在云层中穿行,很快就到了罗家堡上空。孔钟来过罗家堡多次,众人降落到罗家堡的城墙上时,没有引起堡中丝毫的慌乱。

    “你父亲也在这边,得到消息就会过来。我就先走一步了。”孔钟对罗宇说道,“其实,罗家和孔家从黄鹤门起就有些渊源,以后在霍山还是多多走动的好。”说完便振衣而去。

    孔家?黄鹤门?罗宇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时,罗家堡中有人过来迎接,为首的正是小将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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