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有命令传到迎客谷,说是族长召见,让罗寅和罗宇父子二人当即前往鹰眼峡。

    现在的罗氏族长是罗洪,罗宇喊大伯的,也是金丹后期修为。洛阳罗氏的权力架构是,几位元婴仙人任长老,居于幕后决定大事;金丹这一层面,则是嫡系族人掌握权柄,旁系金丹外放开枝散叶。

    本来罗寅只是旁系,但他这次提前声明了,是想借家族之力结婴,那就有成为长老的可能,不由得罗洪不重视。

    传令的七八人,皆甲具齐备,跨坐骖騑之上,他们是正好在围猎中被派遣而来,所以没有卸甲。

    这么说,是直接去猎场?罗宇心中有些激动。

    落基山实在广袤,鹰眼峡明明挨着迎客谷,众人又骑着骖騑神骏,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在山外看不到任何端倪,也听不到声响,连灵识都探查不出异常;等拐进山里,将山谷形收入眼中,人叫马嘶之声才渐渐鼎沸起来。

    罗宇在马上远望,前方是一道狭长的山间河谷,围猎的大军就驻扎在一汪碧蓝的湖泊旁,无数“罗”字旗迎风飘扬。大军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部为五个方阵,背靠湖边一字排开,正对着进谷的口子,迎接妖兽的冲击;后半部分则不成队列,军士围着湖边一圈游,显得拥挤不堪。

    他经历过战事,一眼就看出这样的营地缺乏规划,杂乱无章:既没有让军阵和杂兵分开,留出缓冲的纵深;几个军阵之间也没有互成犄角、掩护侧翼;要是妖兽强悍,一鼓作气冲破军阵的阻拦,后方必定炸锅,这战就打得难看了。

    一行人靠近中军高台,传令小队奉命归队,另有亲兵来指引着罗宇父子踏上高台。指挥整场围猎的是大伯罗洪,此时他眼睛盯着猎场,既无表也无动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和上次相见时比,大伯形又胖了一些,耳边还夹杂着几根白发,这对四百之寿的金丹修士来说,也是少见。

    罗宇跟着父亲行礼拜见,大伯这才反应过来,回礼寒暄。

    罗宇低下头想,父亲说自己三百岁出头,那大伯的年纪就要更大一些,是有些老了;几位叔公长老就更不用说了,听说还有上千岁的。不过长老们都不出来理事,相比之下,霍山的霍光还一直出面奔走,显得更有活力些。但是霍山加上四大家族才五位元婴仙人,还不见得一条心,而洛阳罗氏的元婴有七八位。说到底,顶级战力的数量,才决定了一支势力的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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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洪指着猎场上的军阵,笑着问罗寅:“老五常居军旅,觉得我摆的这阵势如何?”

    罗寅恭敬作答:“围猎足矣。”

    罗洪哈哈大笑:“老家伙们总说要勤练战阵,可围猎毕竟当不得真。真要练,还得真刀真枪的上战场。我看罗宇在南疆就历练得不错,进步很大。”

    罗宇正神游物外,恍若未闻。

    罗寅仍是恭敬说道:“洛阳承平久,有些懈怠也是正常,只要儿郎们有修为和忠心在,想要成军也快。”

    罗洪咂摸着这话,既然银枪将都说成军没有问题,他也就姑且信之。又对答了几句,他像是下了决心般说道:“你这次留下闭关,几位长老都说没问题。但我觉着,南疆不能没人,我派两人过去给罗宇打下手,你看怎么样?”

    罗宇这才恍过神来,心想:给我打下手,岂不是炼气级别?南疆又不缺小孩子。这时从罗洪背后走出两人,罗宇见了,差点惊掉下巴:居然是罗璟和罗珅两位叔父,两位可都是金丹修为!

    罗寅也惊讶不已。罗璟和罗珅不仅是金丹中期修为,还是罗氏嫡系。

    罗氏枝繁叶茂,早就有本家族人和外系弟子之分:比如对罗寅来说,姓罗的都是本家族人;杨行、刘奇就是外系弟子。而本家又有嫡系和旁系之分:罗宇和罗毅二人是嫡系,其他人都是旁系;等将来罗宇继承了他的位子,罗毅这个亲弟弟仍是罗宇的嫡系,但相对于继承罗宇位子的子孙就成了叔叔、叔公辈,就是旁系了。

    罗寅本以为洛阳会派几个旁系族人去南疆,没想到是嫡系的罗璟和罗珅过去。他心里忧虑:嫡系势力太强,就怕自己结婴不成,南疆又被鸠占鹊巢了。

    “老七参见五哥!”修士的规则就是如此,罗璟和罗珅在辈分上是罗洪的亲弟弟,按修为却派到了第七和第九去。

    罗寅含糊应答。他也想明白了:既然这是洛阳的决定,他也只能遵从,或许这就是洛阳支持他结婴的条件。

    此时外间忽然喧哗大作,原来是无数的妖兽终于被赶到了谷口,拥挤着冲向罗氏军阵。在罗宇眼中错漏颇多的军阵,虽然摇摇坠,却还是完成了合围,果然应了那句:围猎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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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已定,接下来就是走流程。罗寅带着陶玉珠等人搬回了自己的灵山伏牛山,又择吉将罗毅的名字刻在了宗祠的大石上。

    陶玉珠乐得合不拢嘴:罗毅正式认祖归宗进了宗庙,可以留在洛阳学习罗氏秘法了。

    “他将把我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罗宇看着那对母子,心中默默的想,不知是喜是悲。

    仪式结束,罗宇走出宗庙,正回忆往事,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一转,是一群贵公子,他们着猎服,肩上停着鹰,脚下伴着犬,像是要去打猎。其中一人问了句什么,正中那人就高声说道:“鹰犬安得有姓名乎?”说完还戏谑的看了罗宇一眼。“怎么,宇弟弟不认得我这个大哥了?”

    哦,是罗刚!这家伙没怎么变,还是左牵黄右擎苍,呼朋引伴,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眼中的桀骜之色都不怎么遮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伯的儿子,落基山的嫡系嫡传。

    “你们这些外系子弟啊,每次回来不是要闭关,就是要灵丹法器,还把洛阳当成你们的宗主吗?”罗刚正色教训了一句,又换了副面孔嬉皮笑脸的说道,“听说你小子在南疆专养越女,怎么样?越女的滋味如何?和普通小娘比,是不是更劲道些?”

    罗宇嫌恶的皱了皱眉,转就想离去。

    “可怜娘去年死了,也没见你回来,”罗刚忽然说道,“娘的儿子也死了。你知道,在这里,无父无母的孩子都活不长。”

    娘!罗宇心中猛的一震,脸色陡然变了。尘封得都已忘却的记忆被人提起,心中的疤痕也陡然被撕裂开来。

    他想起了十二岁那年从江夏回到洛阳,进入炼气后期筑基有望,大伯就将边的奴婢娘送来照顾他起居。娘丰腴靓丽、艳光四,让血十足的他想入非非、辗转难眠。当晚,他努力打坐来排除杂念,没想到那具又温又软的躯从后边抱了过来。从那之后,他就沉迷于男女之难以自拔,连修炼都耽搁了下来。

    半年之后的一天,他无意中看到娘衣裳散乱却满脸风的依偎在罗刚的怀里。他狂叫着扑向罗刚,结果被他的护卫一脚踹翻在地爬不起来。之后娘和罗刚都不见了踪影,大伯给他换了两个漂亮丫鬟,他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沉醉其中的痴迷。

    从那以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这里,他没脸跟父亲说,只求父亲带他走,之后就是江夏、黄鹤门,几年的辗转漂泊。后来为了冲击筑基,不得不回洛阳,他也是匆匆钻回自己的洞府,除非长辈训示,都不和别人接触...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想到这里,罗宇陡然一惊,才发现罗刚的不怀好意:他是故意揭开这道伤疤,消磨自己的道心!什么“鹰犬安得有姓名”,恐怕是指桑骂槐,姓名说的罗毅留名宗庙,鹰犬则指的是父亲!在他们眼中,即使做到父亲这样,也不过是嫡系的鹰犬罢了。

    这里从未变过,还是那个表面光鲜、实则肮脏的藏污纳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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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罗宇回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后响起。

    罗宇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罗刚一行人早已离去,在后唤他的,正是另一个儿时伙伴,楚原。

    如今的楚原一灰衣,一副内府管事打扮,样貌也变得平平无奇,似乎泯然众人了。楚原装作不见罗宇难看的脸色,忽然来了句:“有朋自远方来...”

    罗宇意至心头,开口接道:“不亦乐乎?”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罗宇先前的翳驱散了一些,问起楚原的境况来。原来楚原这些年一直留在洛阳,筑基后便任了内府管事,负责处理庶务。

    楚原撩起袍袖,原地转了一圈说道:“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做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内府管事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做管事...”罗宇有些奇怪,看着楚原对他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韬光隐晦,这是楚原的生存之道。他连一刻都忍受不了这地方,真不知道楚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仿佛看出了罗宇在想什么,楚原小声说道:“南疆有一句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们不必在意那些干扰之音,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一边说,一边习惯的左右看看,提防这话被人听去。

    罗宇听了精神一振,觉得确实如此。他当年离开洛阳的时候,心中一腔愤懑,以为旁人皆有坏心、女人皆为玩物,如今不也慢慢改变,变得成熟明事理了?我自遨游去,就让罗刚留在洛阳当个山大王吧!

    “谢谢!”他对楚原诚恳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楚原说要回去了。

    罗宇忽然开口招揽道:“随我去南疆可好?”

    他看出楚原确实犹豫了一瞬。

    “这次太突然了。等我们都更进一步,再提此事如何?”

    这句话让罗宇想起了叶玉婵,当年在灵药峰,她也是这么说的。“等我们都更进一步,就正式成亲。”

    他对她有伤心、有怨恨,但如今想来,已淡化了许多。奇怪,和罗刚相处,自己心中只有暴虐,时刻想着睚眦必报;和楚原聊了一会儿,自己就大肚宽容了许多。这就是近朱者赤吧!

    罗宇让楚原保证,等他下次回来,不管两人有没有更进一步,一定要他离开这里,去南疆闯闯,去外面看看。

    楚原叹了口气。“就听你的,下次跟你出去。说起来,我也只有你这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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