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冰和周竹往东山村返回,一路都在担心会不会撞见那缺嘴少年,还好一路无事。

    隔得老远,就见河中央又起了数叠波浪,一浪接一浪的朝岸边打来。堤岸上竟还聚集着大量村民,彭涛正拉着他们劝解:“不要担心,仙人已经将鱼妖除了,这只是普通的河水!”

    “蠢货!”叶语冰一声大喝,“快走,快回去!”

    堤岸上的众人听到喊声,纷纷转过头来。彭涛也转头看来,见发声的是叶语冰,他明显愣了一下,旁人都开始纷纷往村里跑,他却杵在原地。

    “快走!”叶语冰又喊了一声,和周竹同时起身朝水边飞去。

    浊浪涌来,水声渐大,彭涛又回头看向水里。波浪后面现出两条鱼妖,从水下一跃而上,赶在叶语冰和周竹之前,就将彭涛咬住。一条咬头,一条衔腿,一个拉扯,就将彭涛撕成两半,吞进口中。血洒在堤岸上,又融进了水里。

    “畜生!”叶语冰才落到岸边,顿时大怒,持剑朝水里的鱼妖刺去。

    “别下水!”周竹提醒道。见叶语冰已和鱼妖交上了手,他连忙上前参战。

    这回鱼妖警觉了许多,几次相诱都不上岸,而且数量变成两只,两人难以前后夹击,打得十分辛苦,最后变成了一人对上一只缠斗。叶语冰还在想怎么“智取”,就见周竹忽然将手中紫电青霜抛出,换了一条雪白的武器在手,继续缠着眼前的鱼妖。那是狐妖的骨架!尾端分叉成三截,像是一只三叉戟。

    紫电青霜正好抛在叶语冰所对鱼妖的身后。她心领神会,用灵识操控紫电青霜突的飞回,从鱼妖腹下扎入,从鱼嘴穿出,将鱼身一剖两半。接着龙渊剑和紫电青霜两剑齐出,将周竹那边想要逃走的鱼妖缠住,剑尖从鳞片下钻进,将其刺死。

    “你会操纵两柄飞剑了!真是进展神速啊,单论剑道,已经比我厉害了!”周竹感叹道。

    “我原先就比你厉害。”叶语冰骄傲的说道。看到岸边的血迹,想到彭涛,她又伤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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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语冰和周竹才干掉两头鱼妖,忽然水下声音大作,水面几乎沸腾起来。一叠叠波浪在河中央涌起,一遍遍推移到岸边,一头头鱼妖跃出水面,在波浪中翻滚,竟不下二三十头!看见这么多鱼妖一起腾跃出水面,叶语冰头皮都要炸开。水下还不知道有多少潜伏着,“滋滋”的游水声不绝,叫人不寒而栗。

    一两只鱼妖,两人尚可应付,几十只一起游来,就实在没办法了。没想到小小的东山村,小小的沮水河道,竟容纳了这么多鱼妖!两人赶紧数道剑芒朝后斩去,落荒而逃,上了堤岸。好在鱼妖追不上来,只在浅水区梭巡,偶尔几道水箭射过来,也被两人躲开。

    此时有歌声传来,叶语冰朝水面看去,上游平静处,一中年渔夫踩着墨绿色的竹排,正顺流而下,就要经过鱼妖聚集区域。

    “船家,不要过来!”她费力大喊。渔夫仿佛没有听到,仍高歌而来。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曲调怪好听的,但叶语冰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这渔夫就要和彭涛一样,被鱼妖分尸了。

    谁料河中的鱼群纷纷掉头朝下游涌去,似乎对渔夫和竹排极为惧怕。而渔夫见了此景,飞身而起,在半空洒出一张巨大的渔网,正落在众多鱼妖头上。刚才还活灵活现的鱼妖顿时失了活力,除了少数几只跑掉,其他大多都被网罗进去。渔夫在空中收网,人也落回竹排之上,任鱼和网淹在水里,挂在竹排后面,头也不回的向下游去了。

    河上还有歌声传来:“莫啊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黄粱一梦风云在变,洒向人间是怨尤。划一叶扁舟,任我去遨游,逍逍啊遥遥,天地与我竞自由...”真真是来得惊艳,去得潇洒。

    这“扁舟乘风来,除妖天地间”的风采,叫叶语冰震惊不已,又十分羡慕,她追随着渔夫的身影,直到极目尽头。

    这渔夫是什么人?怎么又和黄鹤门相关?这一手网罗鱼妖的修为,应该是金丹强者无疑,但黄鹤门没几个金丹强者啊?难道是云游在外的庶务峰孔鹏长老?不可能,孔鹏长老很早以前就是白胡子一大把了。

    叶语冰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孙池的父亲孙和!孙和被赶出黄鹤门时,是庶务峰管事、孔长老大弟子、田平的大师兄,是当时最有希望结丹的弟子。师尊田平讲起他时,总是一脸可惜,可也承认他早就和黄鹤门格格不入。据说他曾在鹤歇湖饲养鳄鱼,纵容鳄鱼捕猎仙鹤为食,被赶走时都没人为他说话。看来他是在外另有奇遇,结成金丹了。

    她说出自己的猜想,周竹竟也认同。“孙和已是金丹,曾在江夏出没,是有名的游侠。”

    看来是了!也许对孙和来说,离开黄鹤门,回归天地间,才是最自由的。黄鹤门曾是他的伤心之地,是他的一道枷锁,打破枷锁,就成了歌谣。“管它黄鹤去何楼?”多么豪迈!紧接着,她想到一个可能:“如果这人是孙和,那被蛊虫杀死的很有可能是孙池,他是来给儿子报仇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给儿子报仇,还有心思唱歌?”周竹以一种开玩笑的语调说道,“也许他是来保护我的呢?”

    “切,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怎么会有金丹强者来保护你?”叶语冰白了他一眼,“再说了,向往自由的人,怎么会来做这等拘束之事,给自己又套上枷锁?”她又向下游看去,河面已经没了竹排,但歌声仿佛还在心头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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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河面已经平静下来,凡人们却再也没有到堤岸上来,估计是被杀之不尽的鱼妖和彭涛的下场吓惨了。叶语冰和周竹想要进村安抚,想想又作罢。也许东山村从此就安于农事了吧?叶语冰想,即使是她,也不能确定水里就安全了,谁知道会不会又蹦出什么妖兽来?

    一时间,她望着经流不息的沮水,不知道这趟为民除害算不算成功,不知道接下来再往何处去。鱼群让她受挫,但孙和的神通更让她低落。她隐隐觉得:或许我应该回去修炼,待修为更高一层,再出来行侠仗义?但又实在舍不得结束这一段经历:侠女闯荡江湖的故事,不该是这么个结局啊!

    这时,从上游飘来一只墨绿的竹竿。叶语冰和周竹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了竹竿的异常。她伸出手对着竹竿凌空一拉,竹竿就在灵气牵引下漂到了岸上。

    竹竿上竟然一头一尾系着两具尸体。一具是他们见过的缺嘴少年,当时周竹叫少年沿河往下游走,不知他为何丧身在河中。此时少年体内已没了蛊虫,缺着的一半嘴巴看起来像一个黑洞,嵌在泡得浮肿的脸上,显得十分可怖。

    另一具尸体则全身黑衣,脸上还带着面具,看样子没怎么受到泡水影响,应该是一个修士。面具摘下,叶语冰吓得一声尖叫,周竹也倒吸了一口气。这人半边脸上密密麻麻覆着红色的鳞片,眼睛周围一圈漆黑,犹如一只鳄鱼的脸。

    叶语冰强忍住恶心问道:“这是什么妖怪?”见周竹还在发呆,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反倒乐了:“你胆子比我还小!”

    “我在想,这鳄面修士是不是正是少年的师傅、蛊虫的主人?”周竹说道。

    “对啊!”叶语冰惊呼,“师傅要杀徒弟,徒弟反抗师傅,最后同归于尽!”

    周竹摇摇头:“这少年只是个凡人,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至少现在没有。”

    叶语冰同意,修士的躯壳哪会被水泡坏。“那他们是被何人所杀?又为何死在一起?”

    “他们系于竹竿之上,又是从上游漂来,很可能是孙和干的。”周竹皱眉分析。

    “也可能是师傅杀了徒弟,又被孙和所杀。”叶语冰补充了一句。在她心中,孙和已成了一位大侠,大侠不会误杀无辜之人。可惜这少年挣扎求存,最后还是没能逃过。

    “有这个可能。”周竹说道,“孙和先杀了他们,顺流而下又捉了鱼妖。”

    “算是替天行道了。”叶语冰一阵宽慰:这下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结果。她在心里补圆了这个万里追凶的故事:这鳄面修士如何作恶,如何被杨行追踪又甩掉了杨行,如何被红衣修士追上又杀了红衣修士,如何和缺嘴少年遇上,最后被经过的孙和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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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堤岸后的东山村中又响起锣鼓之声,有两人从村中往堤岸处走来,其中一名正是先前见过的中年女道士。这回她跟在另一位中年道姑之后,举止间对其颇为尊敬。

    中年道姑上了堤岸,到了两人面前。她先是皱着眉头问:“两位就是帮村里除妖的道友?”又看了看脚下的竹竿和两句尸体,脸色一变。最后眼神落在叶语冰的佩剑之上,大声问道:“居士和黄鹤门掌门叶知秋有何渊源?”

    叶语冰知道这人认出了父亲的龙渊剑,搞不好是什么故交之类的,便老实报上自己的身份,但隐去了下山的细枝末节。

    道姑连说“怪不得”,这才指着鳄面修士说道:“此人乃是鳄越中人,罪大恶极,我们望江楼损失了数名好手都无法竟功,如今却被两位击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叶语冰连忙解释,人不是他们杀的,道姑才改口道:“除鱼妖也是英雄!”

    原来这中年道姑名叫江涛,其夫江岸正是望江楼的掌门。江涛虽才筑基修为,但以掌门夫人的身份,和不少宗门都有往来,是以熟悉叶知秋的佩剑。近期她正于东山城坐镇,得弟子禀报叶语冰和周竹在东山村除妖,于是过来助力,没想到还有鳄面修士这一收获。

    江涛介绍,这东山村之所以吸引妖兽,是因为附近有一处地下灵泉。望江楼对此的处置便是,以铁牛镇水患为借口,将这处灵泉封住。

    周竹听了暗感可惜,在灵山稀少的平原地区,一处灵泉都可以供养一个小门派了。由此也可见望江楼的窘迫,要不是鳄越侵袭,他们肯定会自己占下灵泉,而不是封印起来。

    这边事了,江涛当下便邀请两人上东山城。

    叶语冰跃跃欲试,她之前便因东山夫人的缘故,想要去东山城的,眼下正好成行。看来侠女的故事没有完结,还开启了新的篇章。这次换她问周竹:“壮士可敢同行?”

    周竹笑道:“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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