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苓不愧是体育爱好者,当天就给李谕找来几个足球。李谕刚看到时还以为张伯苓拿来的是排球,因为长得太像了。

    后世的足球大家肯定都见过,一般都是白色为主,辅以其他颜色或者图桉,而且设计得十分精致。

    但眼前这个二十世纪初的足球真的挺奇怪,完全就是一个排球的样子,颜色是那种深棕色,摸起来也没有现代足球那么光滑。

    好在整体重量和现代足球接近,差不多就是450克上下。李谕放在脚下盘带几下,脚感有点重,但整体还好,差不多达到现代足球八成的水准,已经出乎意料。

    只是这种球面材质应该会比较吸水,如果踢一场球,很可能就会增加几十克重量。

    张伯苓发现李谕竟然会踢球,更加吃惊了:“难以相信,你以前踢过足球?”李谕足尖轻轻一挑把球颠到手中,说道:“稍微接触过,毕竟要素质教育嘛,体育怎么可以或缺,足球可是我最爱的项目。”张伯苓竖起大拇哥:“厉害!先生果然是文武双全,科学之道如此令人惊艳的同时,想不到还会踢足球。”李谕笑道:“总不能真让洋人以为我们都是东亚病夫吧。”

    “先生说得太有道理了!”张伯苓说,

    “体育的重要放在眼下实在是难以更加强调。只是现在整个直隶地区,还真只有天津有人知道这项运动,不过我很看好它,既能锻炼身体,又可以让大家团结一心。”之前鸦片对中国人的毒害太大了,甚至西方一直到几十年后,对中国人的印象也是留着鼠尾须抽大烟的样子。

    哎,虽然这里面有西方人傲慢的心理,但第一印象留下了,改变真的很难。

    李谕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知道足球后续的发展何其厉害,说道:“那是当然,毕竟是未来的世界第一运动。”

    “哦?”张伯苓讶道,

    “先生如此看好足球运动?”李谕说:“就像你说的,好处非常多,只可惜我们的足球水平实在太差。”李谕话中意思是后世中国男足何其令人失望,但张伯苓以为他说的是目前,于是说:“没有办法,毕竟我们发展晚。但运动而已,水平高低我觉得并不重要。”国际足联要到明年,也就是1904年才会成立哪,虽然现在英国已经有了甲级联赛,但在国际上还没有太大影响力,主要是俱乐部之间踢。

    如果说国家队出现,就要到1908年的奥运会了。所以说,现在还没有中国男足……更没有英格兰队、巴西队、德国队、阿根廷队这种顶级球队。

    所以,想要在1908年之前战胜中国男足是不可能的!

    “确实,锻炼身体最重要。”李谕也是纯粹当做一项业余爱好,总不能天天想着输赢,输赢是职业球员更应该考虑的事情。

    张伯苓说:“我准备在我的私立中学堂中引入足球科目,算是继承严先生的精神。”

    “严先生?”李谕问道,

    “哪位严先生?”

    “当然是严复先生,”张伯苓说,

    “你不知道嘛,当年他在北洋水师学堂时,早早就把足球纳入课程设置里的‘操法’一科,还请来了英国人当足球教官。”李谕赞叹道:“严先生果然是最早一批睁眼看世界之人,眼光竟然扫到了足球,不简单。”张伯苓说:“那当然,要是没有严先生,天津也不会有足球的风潮,我也不会知道这项运动。”天津是整个北方最早接触足球的城市,绝对的足球萌芽,与南方的上海遥相呼应。

    后世的天津足球在中国足球的职业联赛上也曾经创造过一段非常光辉的历史。

    这都是后话了。李谕如今可算是又有了一样能玩的东西,他毕竟年轻,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精力总要找个地方宣泄一下。

    张伯苓看李谕非常喜欢足球,喜形于色,笑道:“以后我会想办法建个学校间的足球联赛,就像上海的南洋公学与圣约翰大学一样,也算是一种推广,先生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参与参与。”李谕问道:“现在上海已经有了足球队?”

    “对啊,”张伯苓说,

    “据我所知,这两所学校已经踢过不少比赛,他们对足球都非常重视。据说南洋公学经济特科总教习蔡元培每次足球比赛甚至都要亲自督战。”

    “你说谁,蔡元培,哪个蔡元培?”李谕讶道。

    “难道有很多蔡元培?”张伯苓纳闷道,

    “他字鹤卿,浙江人。”好家伙,那就是李谕心中所想的蔡元培了,后来的北大校长啊!

    “还真是他。”李谕喃喃道。

    “怎么?你认识?”张伯苓又问道。

    “当然认识,他可是名气大的很。”李谕说。张伯苓点点头,

    “确实,他终究是当朝进士。”李谕没想到聊聊足球竟然还能聊出来蔡元培,说道:“上海足球看来源远流长。”张伯苓自然也不知道其实李谕是站在穿越者角度说的这句话,只是回道:“北洋水师学堂在庚子事变中遭到严重破坏,好在北洋大学堂的部分学生撤离到了南洋公学读书,如今再次开学,倒是正好再带回了足球运动。”李谕点点头说:“想不到上海足球诞生这么早,已经有了德比之战。”

    “德比之战是何意?”张伯苓问。李谕解释说:“就是一个城市里的两支水平差不多的队伍之间的竞争。”张伯苓问:“是来自英吉利语?”李谕说:“是的,英语。”张伯苓说:“难怪我没有听说过。”李谕笑道:“英国人对足球才是真爱,简直爱到流氓的地步。”第二天,李谕准备回京城时,张伯苓还给他拿来了一份手稿:“这是我写的关于体育开设的相关章程,京师大学堂可以参考一二。”李谕感激道:“有劳先生!讲义我存放在家中,回去誊录好后就会寄过来。”张伯苓拱手笑道:“这不就是礼尚往来!”回到京城后,李谕把章程以及足球拿给了张百熙看,甚至还稍稍演示了一下足球如何踢。

    张百熙对此非常惊讶:“原来这就是足球,看起来并不是靡靡之物,确可推广之。”李谕说:“自然,足球这项运动本身是很好的,至于当年高求之事,只能说是人的问题,不是球的问题。”张百熙感觉确实有道理,又看着章程道:“里面的建议也都很好,我会酌情施行。”李谕心中很开心,以后京师大学堂除了桌游,又有了一样新的娱乐活动。

    这些无不切实丰富了京师大学堂学生们的课余生活。李谕为自己的

    “创举”非常开心,但没得意多久,就被辜鸿铭叫了过去。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李谕这次中期考试经学科目再次不及格……辜鸿铭看着手中的试卷说:“虽然你又考了第一名,而且其他科目成绩非常优秀,甚至外文多了两个高分附加科,丁总教习额外出的高难度西学题目也能够轻松应付。但经学之文章实在不堪入目,文章不通就不提了,书法字迹也如此不堪。”李谕尴尬道:“您知道的,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科学之道确实花费时间太多。”辜鸿铭说:“这我倒是能理解,不过不及格实在说不过去,如今我们的学生里,科学各科目不及格者众多,但只有你一人经学不及格,太令人瞩目。”辜鸿铭毕竟是京师大学堂的中文副总教习,国学水平虽然是半路出家,不过比起李谕还是强了好几个段位。

    李谕说:“这……确实不应该。”辜鸿铭从桌子上拿起一些书稿:“这是我近二十年来在《字林西报》所写关于‘中国学’的文章,虽然都是英文,但我想你应该可以看得懂。”李谕悬着的心放下,原来辜鸿铭是在给自己想办法。

    辜鸿铭国学水平比起章太炎等大老确实差了太多,但是他写的东西也真的是浅显易懂,当做国学入门倒是不错。

    李谕道:“多谢先生。”辜鸿铭又说:“再怎么我也是身在教职,虽然比不上先贤圣人,但为人师表的道理还是懂的,也当以孔夫子为榜样。”李谕之前还真是有点低看他了,辜鸿铭这么一说竟然有点让他感动。

    其实也是如今李谕多了帝师身份,辜鸿铭对李谕高看了几分,对他多加有心。

    辜鸿铭又拿出一摞稿纸:“还有这些,是我写的《中国札记》,不过还没有写完,只是一部分,你也先拿去看看吧。”李谕郑重接过来,

    “我一定好好学习。”要是让李谕看吴汝纶、章太炎等人的国学专着,还真是头大。

    但看过辜鸿铭论着的就能发现,确实特别好懂,对于李谕来说刚刚好。

    当然喽,说白了就是李谕的国学经学水平真是太拉了!的确不堪入目!

    想想也是,他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不允许挂科的。李谕这几天还真开始好好看起了辜鸿铭的文章,他看得很快,就当稍稍提一提自己羸弱的国学水平。

    没多久,李谕又收到了从武汉发来的一封信,一看信件规格就知道不同凡响,落款的章赫然是湖广总督。

    我的天,张之洞!看过信后,张之洞的意思倒是很简单:“近闻京师之李谕博文广知,惊动西洋,于科学之道震烁中外,望先生来我武汉,参详所建西洋工矿业之事。”张之洞在湖广总督的任上干了很多年,李谕当然知道所提到的工矿业就是汉阳铁厂和大冶矿厂。

    而且汉阳铁厂名气很大,李谕曾经也了解过,绝对算是如今不得了的大工程。

    汉阳铁厂十几年前就开始兴建,兴建的过程吃了不少亏。虽然现在人都知道不能让不懂的人指挥懂的人,但张之洞兴建汉阳铁厂之时,根本没有懂的人,国内也压根没有兴建炼铁厂的先例,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吃点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后世当然都知道,矿石的成分区别很大。

    当时英国方面的人自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张之洞采办炼钢厂机炉时,英国人就提到:“欲办钢厂,必先将所有之铁、石、煤、焦寄厂化验,然后知煤铁之质地如何,可以炼何种之钢,即以何样之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未可冒昧从事。”但这种细节问题给领导说完全没有意义。

    张之洞认为中国地大物博,什么煤炭没有?什么矿石没有?让英国那边用什么就采购来什么!

    结果竟然是机炉设在汉阳,但是铁用的大冶铁矿,而煤却用的马鞍山煤。

    或许这种事放在现代没什么,毕竟物流发达,但是二十世纪初哪有如此强大的运输能力,铁路都没几条,更何况公路。

    再加上开始试生产后发现马鞍山的煤炭不合适,又从德国进口了焦炭数千吨。

    反正从1890年开始,花了五六年,竟然还没有炼出钢,银子却花去了560多万两。

    即便后来改用江西萍乡的煤,产出的钢铁还是太脆,动不动就裂,完全不能用。

    总之走了很多弯路,花了很多钱,张之洞才知道机炉采购的型号不对,不能去除钢铁中的磷,因此导致了钢铁脆性太高。

    然后又向日本借款300万,把之前的酸性机炉改成了碱性配置,才成功炼出合格的钢。

    只能说这就是学费啊!谁叫自己不懂哪,都是无法避免的弯路。但肯定不能说张之洞落后,因为横向比较的话,汉阳铁厂是亚洲首创的大型炼钢厂,即便日本,钢厂的建设也要晚了几年。

    张之洞通过这些事,彻底明白了科学与技术的重要,不是想做就可以做成,必然需要懂,更要用懂的人。

    可惜懂的人真心少,于是又兴建教育,为此衍生出了武汉大学的前身自强学院。

    实际上张之洞其间还曾当过短暂的两江总督,任上开创了三江师范学院。

    这个学校相当不得了,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河海大学、南京工业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南京林业大学、江苏大学、江南大学等九所高校都将1902年创办的三江师范学堂视为校史源头。

    简直难以置信!现在好不容易国内出来一个懂科学的人,张之洞当然想找过来认识认识,而且李谕懂的还是上游的数理科学,更加难得。

    这之前张之洞已经招募过不少懂西学科学的人,但李谕的确是显得太耀眼。

    看到张之洞的邀请,李谕当然不会拒绝,现在整个晚清核心官员里,能撑起来的人不多,而又能进入权力中枢的也就张之洞与袁世凯两人。

    其他的皇室宗族大臣根本无足挂齿,基本就是高级别混子。李谕立刻回信:“得悉制台大人邀请,不胜荣幸,吾将不日动身前往武汉。”这一趟其实也不仅仅去武汉,李谕准备先走海路经过上海,然后去趟湖州看看陆家的皕宋楼之事,再顺江而上到达武汉。

    这么走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京汉铁路与京沪铁路都没有完全通车,只能走一部分,遇到黄河与长江天堑丝毫没有办法。

    李谕甚至提前点了点银票,这一趟去湖州可能要花不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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