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最后给复旦公学捐了5000两,不过还算小钱,因为马上就有一笔更大的支出。

    陆家实在是无法继续承担皕宋楼的负担,准备出让这十万卷古书,价格按之前谈好的25万银圆。

    再不出手,日本的文物猎手岛田翰说不定会做什么小动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买下来为好。

    当时约定李谕与张元济以及李叔同共同拿这笔钱,但他们两个没有这么多现钱,于是李谕拿了大头,出了20万银圆,张元济出3万,李叔同2万。

    正好李谕当时买下了豫园,就让杨斯盛专门修一个藏书楼。这批书运抵上海需要半年以后,那时候楼也能修好。

    李谕没有继续待在上海,转而回了京城。

    到达塘沽港时,李谕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缓慢的交通方式,于是找到了唐绍仪。他刚刚当了新任的铁路大臣,是民国初年权力巨大的交通系的开始。

    李谕把想法一说,唐绍仪就同意了,因为上海太重要,根本不需要多说,大家都知道津浦线的重要性。

    唐绍仪说:“还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去年刚刚开始筹办京张铁路,此时资金恐怕难以筹措。”

    李谕给他出主意:“只要洋人不要路权,完全可以找洋人的银行借款。”

    唐绍仪思忖道:“洋人对路权极为看重,只借钱就怕他们不同意。”

    李谕说:“那就找两个不同国家的银行借钱,或者干脆找美国银行借款,他们现在不是天天嚷着门户开放嘛,对殖民不感兴趣。”

    唐绍仪说:“如果真的能够只借钱而不丧失路权,其实事情很好推动。四年前袁大帅就曾经提议过,但大家不愿意让这条交通动脉的路权握在洋人手里,所以一直搁置。”

    李谕又补充说:“铁路一响,黄金万两。只要是付款条件良好,不信所有的洋人银行会忍得住不借钱。”

    唐绍仪说:“但借款数额是固定的,铁路真的开始修建后,时常会超出预算。”

    李谕自然明白这种道理,于是说:“到时候大不了借用洋人的银行继续增发债券,大型基建工程到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离不开金融手段。”

    唐绍仪感觉的确是条好路,他也知道当初法国靠着金融手段两年还清50亿法郎赔款,按照当时的汇率,这可是折合白银超过12亿两的巨款,比清政府所有赔款的总和还要多。

    唐绍仪说:“我会尽快写好奏折上奏朝廷。”

    李谕可是太希望这条铁路快点落成了!

    ——

    回到京城后,李谕看到家中多了不少包裹和信件,包裹是从欧洲寄过来的一批科学杂志。

    李谕先打开看了起来。杂志很全,刚翻开一本就看到了尼尔斯·玻尔的大名,但刊载的只是他一篇学士毕业论文,名字叫作《水的表面张力的测定》。

    此时欧洲大学搞物理专业的基本都得写实验类的论文,像李谕还有爱因斯坦、普朗克这种纯理论物理的很少。

    当然,为了保住地位,他们也要写点实验方向的物理论文,不然别人真的会以为你压根不懂物理。

    另外,杂志里已经有了爱因斯坦在1905年的所有五篇论文,质能公式赫然出现在了《物理年鉴》一期杂志上。

    李谕又打开了一封信,看封面是来自英国皇家学会,以为写信的还是开尔文勋爵或者哈金斯会长,没想到却是来自学会中的一位院士——洛克耶。

    “尊敬的李谕院士,

    容我自我介绍,本人诺曼爵士,是《自然》杂志的创始者兼主编。今日我征得了开尔文勋爵的同意,可以向您约稿,发表在《自然》之上。能得到您的优质稿件是现在所有科学杂志的荣幸,本人十分希望李谕院士投稿。……”

    诺曼爵士是洛克耶的爵位。

    没错,三大科学期刊中的《natural》就是他创办的。

    这位老哥也是个天文学家,很早就研究了太阳光谱,然后预言了在太阳光谱中发现的氦元素。

    后来地球上终于找到氦元素后,他就被授予了爵士。

    冲着《natural》的大名,李谕也得答应洛克耶的请求,于是开始寻思写什么。

    想了半天,还是写物理中的同位素,——此时准确点应该叫做“同位素假说”。

    原子质量作为元素最基本的要素,每种元素在发现后都会立刻进行原子质量的测定,此时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里就将它们列了出来。

    多年前,科学界就形成共识:将氢原子的原子量定为1,后续的原子就是氢原子的整数倍。

    但早在半个世纪之前,瑞典的一位化学家贝采利乌斯就发现,氯元素的原子量经过测定,竟然是35.5左右,并不是氢原子的整数倍。

    这在化学界是个非常困扰的问题。

    而且几年前放射性发现后,这个问题更加麻烦。因为科学家发现在82号元素铅以及92号元素铀之间,竟然存在40种不同原子量的原子。

    不过他们肯定不是40种不同的原子,因为许多原子量不同的原子其电子数竟然是相同的。

    更更难办的是,根本无法用化学办法将它们分离出来。

    这就是当下的时代背景。

    可对于李谕来说,这个问题就十分简单了,每个学过高中化学的肯定明白,原子量不是整数,是因为同位素的存在(氢原子严格来说也不是1,而是1.01)。

    比如氯元素cl,就是因为它有两种同位素cl-35和cl-37。其中cl-35占75%,cl-37占25%,因而整体上表现出来的原子量就是35.5。

    不过这时候,中子还没有发现,所以李谕不能写得太冒失激进,毕竟连核式模型都没问世。

    所以李谕处理得比较委婉,不过关键的点写出来了:

    比如存在相同的电子数,在化学上肯定属于同一种元素,所以其化学性质就是一样的,自然不能用化学的办法分离。

    然后李谕就提到了同位素的存在。不过既然是当做假说提出,也就不需要解释太详细为什么。

    最后,李谕则预言了原子核仍然可以细分(不然同位素就没法合理解释)。

    这种文章按道理属于跨越了物理与化学两大学科。

    但元素这东西,或者说原子,本质上涉及到原子核领域,更应该偏向于物理学科。

    毕竟理论上,所有的化学现象都可以用物理中薛定谔方程去描述核外电子和原子核之间的相对运动去解决。

    不过这之间存在着鸿沟,——就是蕴含混沌、无法解决的微分方程,所以化学和物理依旧只能是两门学科。

    放到一百年后都没法解决的难题,李谕这时候更不能提出来。

    但仅仅解决为什么用化学办法无法分离这些奇怪的拥有不同原子量的原子,以及同位素假说、预言原子核可以继续细分,这三点已经足够上《nature》。

    李谕删删减减,论文花了一天就写好,总体不长,因为《nature》的特点向来是喜欢相对较短的论文。

    李谕写起这种论文来非常轻松写意,但在看到普朗克的来信后,就比较头大了:

    “……

    “一个月前,我在普鲁士科学院宣讲了爱因斯坦先生以及你共同所写的《论物体的电动力学》这篇论文,虽然我一再强调了其重要性,但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许多人质疑该理论局限性过大,同时采用的物理思想又过分激进,得到了与牛顿以及伽利略完全不同的结论。

    “这几乎是无法接受的。

    “当然,我知道普鲁士的科研环境更趋向于保守,所以准备将这篇论文翻译成英文以及法文,看看其他国家的科学家们如何对待。”

    信写到这里还是属于比较正常的科学探讨。

    李谕并不奇怪,物理学界接受相对论与量子力学这种前所未有的理论肯定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慢慢消化。

    而且由于爱因斯坦论文中用了很多数学内容,物理学家们看起来还不如数学家看得更流畅,甚至要专门学习一下闵可夫斯基以及洛伦兹的数学内容。

    而这两位大佬的数学又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就算物理学家们接受了狭义相对论,真要看懂也得过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近代物理学两位顶级大佬,量子力学开创者普朗克以及相对论的开创者爱因斯坦关系真心不错。

    量子理论就是爱因斯坦最早开始公开使用并极力推广的,虽然后来爱因斯坦与玻尔曾经因为上帝到底掷不掷骰子发生过激烈争吵,但必须承认,爱因斯坦对普朗克的量子理论使用是第一人,而且十分坚定。他只是没有想到以后量子力学的发展竟如此可怕。

    而要不是因为普朗克是爱因斯坦论文的审稿人,估计他的论文还发表不出来哪。

    即便不至于像当初柯西搁置伽罗瓦以及阿贝尔两位天才数学少年的论文导致他们英年早逝那么严重,也会大大迟滞相对论的诞生时间。

    写到这里后,普朗克的笔锋一转:

    “李,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星战系列的后作?我辛辛苦苦帮你置办了这么多实验器材,你可不要就此停笔,因为我看得出,星战还有极大的挖掘空间。”

    李谕哭笑不得,自己是一点偷懒的机会都没有啊。

    其实李谕不知道的是,不论美国的柯林斯出版社,还是法国的阿歇特出版社,早就收到了不知道多少读者来信,只不过他们不像普朗克一样知道李谕的收信地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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