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诺奖颁发完后,很快就进入了1908年的评选工作,李谕收到了诺奖委员会的来信,让他再推荐一人。

    李谕很想推荐普朗克。有类似想法的人在欧洲还有不少,比如1903年因电离理论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瑞典科学家阿伦尼乌斯。

    但他们推荐普朗克的理由多是关于原子论方面。

    这几年普朗克对原子论的贡献着实不小,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辐射理论出人意料地重新得出了玻尔兹曼常数k,并且给出了在电动力学和原子假说之间关系。

    这是后世的表述。

    按照现在阿伦尼乌斯等人的说法,玻尔兹曼常数k的意义在于给出了以太和物质之间存在联系的线索。

    只是普朗克本人从1905年就开始研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以就算他本人比较保守,也不能完全赞同这种说法。

    但不管怎么说,玻尔兹曼常数k本来就是基于原子论而诞生,所以普朗克的工作终究是大力支持了原子论,是一项重大成就。

    至于让普朗克真正扬名立万的黑体辐射公式及量子理论,现在科学界还没有认识到它们的重要性哪。

    还是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等量子力学的根基站稳再说。

    而且普朗克的科学地位已然很高,再加上他是个长寿的人,诺奖早点晚点不是很重要。

    所以李谕还是按照历史上的情况,回信推荐了法国的李普曼教授。

    柏林实验室,普朗克拿着一本杂志进来对李谕说:“我整理了一下,发现你似乎并没有给我们《物理年鉴》投过稿件,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李谕大部分稿子都是写给了英国皇家学会会刊和美国的《science》。而现在物理学界的权威杂志、普朗克主编的《物理年鉴》,似乎还真没有投过。

    好歹是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的重要杂志。

    李谕赶忙说:“我正准备投。”

    “这还差不多,”普朗克说,“我心中已经有一个选题,就是此前你写给英国《自然》杂志那篇关于同位素假说的文章,让我想起了近几年有些销声匿迹的普劳特假说。”

    “普劳特假说?”这名字李谕都有点陌生。

    普朗克说:“差不多八九十年前,英国化学家普劳特经过实验观测,猜测氢原子是各种元素的元粒子。也就是说其他元素的原子数都是氢原子的整数倍。不过最近几年很多化学家发现,一些元素的原子数并不是整数。

    “如果按照你所说,原子存在同位素,那么普劳特假说或许还是站得住脚的,只不过普劳特说得不太准确,选错了元粒子罢了。”

    李谕一听就明白了,于是说:“通过教授的量子理论可以推测出,必然存在最小单元,整数倍无可争议。”

    “我都不像你这么有把握,”普朗克说,“如今许多教授连原子都不承认,别说更小的元粒子。”

    “实验已经暴露出了端倪,不承认都不行,”李谕斩钉截铁说,“而且物质世界不仅有最小单元这种下限,还存在上限,比如温度。”

    李谕在纸上列出算式,接着说:“按照教授的黑体辐射理论,物体辐射电磁波的波长取决于物体的温度。

    “沸水辐射的电磁波大概是7800nm;

    “太阳表面的温度大概是5500度,辐射的电磁波波长大概是500nm;

    “太阳核心温度1600万度,辐射的电磁波0.18nm。”

    后面要是继续写的话,原子弹爆炸核心温度3.5亿度,电磁辐射就很可怕了,波长小到了0.0083nm,也就是伽马射线。

    不过考虑到原子弹还没有出现,李谕没有提这回事。

    但只是写到太阳核心温度,普朗克就已经看懂:“波长不可能无限小,存在下限。”

    李谕说:“以教授的名字命名的普朗克长度,就是最小值。而代入普朗克长度,经过计算,便得到了这个数字。”

    李谕写出了“1.4亿亿亿亿度”的结果,推算它并不复杂。

    普朗克说:“其中仍旧有整数倍关系,只不过藏得比较深,在最小长度上。”

    只要是出现“整数倍”几个字,往往说明和量子力学关系匪浅。

    李谕说:“但这个温度永远达不到。”

    普朗克说:“永远达不到?”

    “是的,”李谕说,“就像绝对零度,也永远达不到。”

    普朗克立刻问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绝对零度代表了分子热运动停止的温度;而绝对零度呢,又代表什么?”

    其实现在的科学家还不知道微观世界的粒子不可能静止,因为一旦静止,你不就同时知道了它的位置和动量,违反了不确定性原理。

    这是后话。

    李谕说:“还记得两年前爱因斯坦先生的那篇论文吗,其中提到了质能方程。”

    普朗克点点头:“我记得,他说能量就是质量,质量就是能量。”

    李谕说:“当达到这个温度,或许就是创造了一个新的宇宙。”

    普朗克自然不可能听过这种骇人听闻的大爆炸理论,疑惑道:“创造了宇宙!?”

    李谕说:“因为达到1.4亿亿亿亿度,需要全宇宙的能量;而如果创造出了这个温度,自然就是创造了一个宇宙。”

    普朗克倒吸一口凉气,继续问道:“和质能方程什么关系?”

    李谕说:“这个温度下,或者说宇宙诞生最开始的这个温度下,没有物质,只有能量。”

    “只有能量?!”普朗克虽然研究过相对论,但这种设想仍旧无法理解。

    物质转化成能量大家都知道,原子弹、氢弹爆炸时就会发生。

    而能量转化成物质,貌似只在宇宙诞生的那一刹那发生过。

    但李谕不敢说得太深,于是哈哈一笑:“只是我的一种猜想。”

    普朗克沉思了一会儿说:“的确是非常有深度的猜想,就这么定了!你投到《物理年鉴》的稿件,就用它。”

    李谕又笑道:“那可就要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不仅有量子理论,还有相对论。”

    “你放心,我是主编,一定能发表!”普朗克说,“而且科学冒险的事,你们年轻人再合适不过,就算有人反对,我在编辑部也能给你挡着。”

    李谕说:“好吧,我这两天就写出来。”

    文章写起来很快,毕竟属于纯粹的理论物理,李谕最拿手。

    他从最开始的普劳特假说开始,讲到了同位素假说,又引用了普朗克的量子理论和相对论的质能方程,内容很翔实。

    普朗克本以为李谕会写上几周时间,没想到第三天就拿给了他,看着手里洋洋洒洒十几页的稿件,普朗克惊讶道:“太快了吧!”

    李谕拍拍手:“已经很慢了,要是有计算机……哦,要是有打字机,昨天就能拿给你。”

    “这一期《物理年鉴》第一篇就会是你的文章!”普朗克兴奋道。

    李谕挥挥手,准备出去逛逛街透透气,刚出门就遇到了赶来的西门子公司老板卡尔西门子。

    卡尔西门子旁边还有一位中年人,他介绍说:“这位是德国通用电力总经理瓦尔特拉特瑙先生。”

    拉特瑙后来在德国政坛很知名,但1922年时死在了德国极端右翼势力的暗杀之下。

    李谕与他握了握手。

    拉特瑙说:“本人在与西门子先生交流时,提到李谕先生是当今世界最好的科学家。我想投资做一个项目,需要先生的帮助。”

    李谕说:“先生简单说一下,我再看能不能帮上忙。”

    拉特瑙说:“我考察了航空产业,认为其有广阔的前途。但最核心的动力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所以想要找优秀的科学家参与进来。”

    拉特瑙现在已经是德国电业巨头,非常有钱。

    他还是一个犹太人,商业上的眼光很毒辣。

    ――被暗杀自然与其犹太身份有很大关系。

    拉特瑙确实有些高调,在报纸上公开说过:“三百个犹太人,他们互相认识,统治着整个欧洲大陆的命运,并从他们的追随者中选出继任者。”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本来欧洲就有反犹情绪,德国又是最严重的地方。

    所以还是低调一些好,比如上海租界的那几个犹太富商,就足够低调。

    李谕说:“航空的话,我确实有点涉猎,不过我已经与美国的贝尔先生达成了合作。”

    “没有影响,”拉特瑙说,“我可以提供资金,专利权仍旧在您手里,我只需要使用权。”

    李谕想了想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拉特瑙是个商人,立刻说:“请讲。”

    李谕说:“我在中国正在建厂,制造汽车零配件以及无线电设备,现在面临扩张,需要一些资金。但清国还没有完善的股份制度,所以只能举债,我希望拉特瑙先生帮我发行一批债券,募集资金。”

    拉特瑙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以先生的信誉以及ly无线电的优秀表现,债券太好发行了!说吧,需要多少资金?”

    李谕说:“总计需要4000万马克,但会分批次发行。”

    4000万马克也就是大概500万两,或者1000万美元。

    拉特瑙说:“第一批需要多少?”

    李谕说:“400万马克。”

    “可以!”拉特瑙说,“我能够帮你完成。”

    李谕感激说:“非常感谢。”

    拉特瑙在德国的工业界、金融界和政界都非常吃得开,一战时期当了德国的战时资源局局长,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非常关键的职位。

    李谕准备先放饵钓鱼,慢慢募集所有的4000万马克。

    一定要是马克!

    李谕这么做,是有充足考虑的。

    因为到了一战时期,德国的马克会贬值一万亿倍!

    战前的4000万马克,到了那时候连1马克都不到,轻轻松松就可以还清。

    这么干的有很多,比如大聪明瑞典。

    反正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德国身上疯狂割肉,4000万马克只是洒洒雨而已。

    但对于李谕而言,最重要的是德国占了庚子赔款的大头,差不多9000万两!

    总得想办法从他们手里扣回来一点。

    李谕这一下只讨回来400万,算得了什么?

    反正想通这一点,李谕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当然了,这件事操作起来必须先给甜头,400万马克的债券如果可以顺利偿还,后面才有4000万马克。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拉特瑙答应了李谕的要求,李谕自然也要答应他的:“我会立刻着手进行航空发动机的研制工作。”

    拉特瑙说:“只要你同意出手,我就有了十足信心。”

    卡尔西门子也看好这项事业:“实验室所需的材料、设备,我会立刻安排妥当。”

    德国的工业实力确实强劲,柏林的这间实验室是李谕最好的实验室,比第五大道的还要好。

    几天后,研制条件就具备了。

    李谕要搞的不算复杂,是很早期的旋缸式发动机。

    ――就算李谕不出手,明年法国人也会搞出来。

    “旋”字可以理解为旋转,所以旋缸式发动机也是星型发动机,在涡轮发动机出现之前,绝大多数飞机的发动机都采用星型设计。

    市面上已经有了星型发动机的一些案例,李谕只需要对它们进行一些改进就行:把发动机中间的曲轴固定,让曲轴周围的一圈汽缸围绕着固定的曲轴旋转。

    一直到20年代,旋缸式发动机都是航空发动机的主流。

    也就是这种设计可以用十年左右。

    现在美国和法国已经搞了好几年航空发动机,相比目前正在使用的航空发动机,旋缸式发动机最大的优点就是散热。

    此前的发动机为了高功率和散热,做得都很笨重,背着外带散热器。

    而对于飞机而言,减轻重量是核心,所以只要做出来轻巧、散热良好的旋缸式发动机,必然会成为主流,统治市场。

    这玩意价格又高,放在国内生产,加上运费其他国家也完全可以接受。

    当然旋缸发动机的缺点也很明显,比如耗油率高、操纵性差之类,但这些问题十年后再说呗,李谕可不想让西方技术发展太快,一定要在可控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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