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飞机容易上瘾,开飞机更容易上瘾,而且开飞机还没有贤者时间打断。

    李谕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在天上兜风,因为飞机也是敞篷的……

    既然是敞篷+双翼,就不要指望什么飞行速度和飞行高度了,时速估摸着也就一百六七十公里左右,别说高铁了,还没动车快。

    在经过多次试验后,李谕已经可以稳定在一千米左右飞行。

    只是教练机结构简单、油箱偏小,而且必然是双座布局,更加笨重。赛车讲究“宁少十马力,不多一公斤”,飞机更是如此,现在两个人一起坐着上天,可想而知小小的教练机多么的不堪重负,飞行距离自然不远。

    不过教练机开好了,以后正儿八经的飞机才能好上手,那时往返北京天津之间上百公里的距离轻轻松松。

    准备充分后,李谕组织了一场飞行表演,参观者很多,许多京津地区的名士全部出席。

    李谕与冯如分别驾机飞行了一段,引起观众阵阵轰鸣。

    北洋政府陆军总长段祺瑞以及海军总长刘冠雄一起前来参观。

    段祺瑞旁边一个青年兴奋道:“我也要开飞机耍耍!”

    段祺瑞呵斥道:“你连汽车都开不明白,还想开飞机?”

    青年道:“父亲,你与李谕关系那么好,让他教教我!”

    这个青年就是段祺瑞儿子段宏业。

    一旁的袁克文摇着扇子说:“李师傅能耐非常,他能做到的你未必可以。”

    段宏业明显不服:“不是还有个叫冯如的?”

    “冯如在美国学习了多年飞机驾驶,甚至会制造飞机,更没法比。”袁克文继续泼冷水。

    段宏业玩心很重,等李谕从飞机上下来后,就拉过来问学习飞机的问题。

    李谕好心道:“现在没有完善的培训机制,想要学驾驶真的很难。”

    段宏业道:“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李谕说:“我对飞机领域一直有所研究,持续很多年了,飞机的脾气大体知道。”

    “脾气?”段宏业问道,“总不成飞机还像一匹马一样有脾性?”

    李谕说:“目前飞机虽然有了一定安全度,但驾驶员需要通过声音听出飞机发动机以及控制杆等各个构件的状态。一旦发现不对,必须迅速降低高度并及时着陆。换句话说,你至少要懂点飞机原理才能驾驭它。”

    这波冷水比袁克文泼得更狠,段宏业问道:“从哪里能学发……发动机知识?”

    李谕笑道:“我有几本机械书,可惜都是英文的。而且想学明白它首先要懂基本的数学、物理知识。”

    “开飞机还得学数学和物理学?”段宏业心更凉了。

    李谕摊摊手:“数理是基础的基础,不然怎么看得懂机械学书籍。”

    段宏业头皮发麻:“我不管,我就要开飞机!”

    “少胡闹!”段祺瑞踹了他一脚,无奈道,“先生勿怪,犬子缺少管教。”

    作为民国四公子之一(部分版本中有他),段宏业受的教育可能是最少的,因为他少年时并没有在段祺瑞身边,性格比较野。

    段宏业说:“他们能开,我就能开!”

    李谕吓唬他说:“段公子,据我所知,单是名人,死在飞机事故上的已经不计其数。比如英国贵族、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创始人查尔斯·罗尔斯,在两年前的一次飞行事故中丧生,要知道他可是完成过飞跃英吉利海峡壮举的成熟驾驶员。”

    段宏业嘴角一抽:“真的会死人?”

    李谕隐约感觉到,貌似这个时代的人对高空没有后世那样大的恐惧,他们还没有多少机会见识高空。

    李谕说:“七八米的高度就足以让人摔死,更何况飞机的七八百米。”

    段宏业缩了缩脖子:“那就是死上一百回都不够?李大学士胆子真够大!”

    袁克文笑道:“我就说了你做不到,还不信。”

    “白期待一场!”段宏业失望道,又问袁克文,“你就一点不想开飞机溜一圈?”

    袁克文说:“想肯定想,不过我更珍惜小命。”

    段宏业嬉笑道:“肯定要珍惜小命!二爷以后说不定是真龙天子。”

    袁克文立马打断他:“这种话不要乱说!我袁克文只想做个名士,流连于诗词楹联、琴棋书画间,对权位不在乎。”

    段宏业说:“那可由不得你。”

    今年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突然坠马摔伤,变成了瘸子。袁世凯感觉瘸子当太子有伤大雅,所以对袁克文更加侧重。

    这让袁克定对二弟袁克文产生了极大的嫉妒心理。

    其实以袁克文的性格根本进不了政坛,他无所谓道:“那么多弟弟,轮不着我这个只爱人间风尘的浪子。”

    “浪子更得开开飞机,”段宏业说,“我听闻上海那边富家公子最时髦的做法就是开小轿车上青楼。二爷要是开飞机,绝对把上海的富家公子全比下去。”

    李谕听得实在无语,于是说:“十几年后,民用飞机业务就会出现,没必要自己学驾驶。”

    两个公子哥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段祺瑞对飞机有一些其他想法,段祺瑞问道:“李先生,如果军部采购,能实现吗?”

    李谕说:“段总长,想要实现飞机量产,至少要投几百万元。”

    段祺瑞一听这个数额就打消了念头:“几百万足够再建一支军队。”

    海军总长刘冠雄趁机说:“所以还是不如投入海军。”

    段祺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种天上飞的东西,至少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其他能耐。”

    刘冠雄说:“李大学士总爱搞一些咱们不懂的先进玩意,我觉得等洋人玩得炉火纯青了咱们再搞也不迟。”

    段祺瑞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起身告辞,同他一起动身返回了京城。

    军部提不起兴趣,报纸却激动坏了。

    《申报》《大公报》等报纸连篇累牍报道此次成功的飞行,称之为足以比肩洋人的成就。

    冯如看后大受鼓励,准备继续研制新型飞机。

    李谕当然支持,而且追加了一些资金,让他隔一段时间就去美国进修进修。

    国内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研制飞机,很容易落于人后,决不能再犯闭门造车的错误。

    ——

    李谕回到京城后,照例去北大和清华上上课,现在学生水平提上来,他开始有意多培养拔高一下,尽自己可能帮助他们。

    清华这边一切顺利,去北大时又遇到了问题。

    李谕刚进北大校园,就发现一百多个学生举着条幅挤在了校长办公室门口,不住大喊:“辞职!辞职!”

    李谕找到工学教务长胡仁源,问道:“什么情况?”

    胡仁源叹道:“几天前何校长提出一条规定,将来所有学生想进入本科都要考试,不再有免试的特例。学生纷纷抗议,要让他辞职。”

    李谕头大无比,看来北大还是没有彻底解决校风问题。

    何燏时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喊道:“放肆!这里是校园,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几个带头学生嗓门更大:“凭什么不让我们免试进入本科,莫不成辛辛苦苦学了几年,连文凭都拿不到?”

    这时候的大学文凭相当值钱,堪比后世的博士,何燏时不让他们免试升本科,一下捅了马蜂窝。

    何燏时说:“如果没有达到学力,通不过考试,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升入本科?这公平吗?”

    学生不依不饶:“之前的学生为什么直接就是本科?”

    何燏时说:“你们与他们不一样,你们……”

    学生根本不让他说下去:“不一样?不一样哪还有公平一说?你这是公然对抗民主共和精神!”

    何燏时气愤道:“难道你们想与不学无术的遗老遗少一样?”

    “我们只想知道大学里还有公平吗!”学生们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何燏时。

    他实在招架不住这种诡辩。

    李谕朝他伸了伸手,何燏时仿佛看见救星,立刻来到了李谕身边。

    闹事的学生拿着一张辞职字据,非要何燏时签字,李谕站出来说:“都退回去!”

    李谕在学术界的地位绝对位于第一等,学生们看到他后稍微安静下来,几个带头学生对他说:“李大学士,您评评理,为什么不让我们免试进入本科?为什么前清的学生毕业就有文凭?”

    “你们要个说法?”李谕问。

    “对,要个说法。”带头的闹事学生说。

    “好,我告诉你,”李谕说,“国家改革了,学校也要改革,如果不听校规,你们就是要被革掉的旧时代残渣。”

    “但为何前清招募的学生就可以本科毕业?”学生问。

    “他们毕业证写的是京师大学堂,你们将来写的是北京大学,根本不一样,”李谕说,“不要拿你们以为的公平来论证时代的公平,真要处处公平,还有那么多不平等条约?”

    带头的学生道:“您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让我们免试!”

    李谕厉声说:“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们要是再多读点书,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了。很多问题,都是源于读书太少,想得太多!”

    李谕不再管闹事学生,带着何燏时开车前往教育部。

    教育部长范源濂知道原委后勃然大怒:“这帮闹事学生全要开除!”

    李谕忙好言相劝:“法不责众,最多惩罚几个带头的。”

    何燏时也说好话:“他们还不懂事,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范源濂说:“何校长,虽然你现在还替学生说话,可经过这一事,教育部以及总统府恐怕得再次考虑要不要取缔北大了。”

    何燏时立马慌了:“万万不可!”

    范源濂叹道:“我改日找国会以及袁大总统商议一二,会把结果告诉你。”

    何燏时说:“总长一定三思!”

    他真的操碎了心,在职一年时间几乎全花在整顿校纪上。仿佛管理的不是全国大学之祖庭,而是热血高校。

    几个月后,教育部真的又动了取缔北大的想法,何燏时亲自给总统呈文:“办理不善,可以改良;经费虚糜,可以裁节;学生程度不齐一,可以力加整顿。而唯此一国立大学之机关,实不要遽行停止。”

    李谕也在呈文上签了名,同时调动舆论,才让教育部再次打消想法。

    真是没想到,进入民国后的短短两年,教育部已经两次要取缔北大……

    多灾多难呀。

    但这只是民国激荡风云中的一朵小浪花罢了,相比之下,此时南方终于爆发了更大的一朵浪花——二次革命。

    结果吗,其实不用多说,因为太失败了。

    完全是一次仓促的不成熟革命,南方的军事力量早就瓦解,毫无作战资本。

    全国的舆论甚至也站在袁世凯的一边,反对战争。就连赫赫有名的云南都督蔡锷都站出来公开反对二次革命。

    在悬殊的军事力量对比之下,短短两个月二次革命就惨败。

    同时导致国党辛辛苦苦积累的资本彻底报销,国会议员也被抓了个干净,再无牵制袁世凯的能力。

    如此惨重的失败国党始料不及,更讽刺的是,辛亥革命后,真正统一的中华民国也就是在“二次革命”后袁世凯统治下的两年。

    只能说,在列强环伺、国弱民穷的险恶局势下,集权确实能给国家带来一定的稳定局面。也因此袁世凯在镇压“二次革命”时,反而获得了民众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历史总是如此耐人寻味。

    而历史绝不会犯错,犯错的永远只会是人。

    这朵不大不小的浪花没有对京城造成太大影响,在家中研究论文的李谕又收到了一封从瑞典寄过来的信。

    打开一看,好家伙,诺贝尔委员会已经提议把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同时授予昂内斯以及李谕两人,原因自然是超导和抗磁性的发现。

    虽然评委会还未彻底敲定,不过李谕很明白,八九不离十了。

    在二十世纪上半叶,超导是个非常独立的“小门类”,物理学主流是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学、原子物理学。

    超导虽然神奇,但当下的物理学完全无法解释(一百年后仍然解释不清),而且根本不可能推广应用,毕竟低温条件太苛刻。

    不过超导方面的发奖历来却很迅速。

    1911年超导刚发现,两年后就发奖。

    1986年常温超导发现,也是第二年1987年就发奖。正是这次发奖,让我国科研人员吃了一次大亏。因为我国就在1987年发现了更加出色的超导材料。

    咱们在超导领域还是挺厉害的。李谕涉足超导,就是估计着好好养生的话,能大概差不多活到那时候,一定要提前一两年把87年的诺奖也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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