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

    天气更加炎热,林子里也没有一丝凉风。

    于野与冷尘坐在林子的树荫下,皆是没精打采的样子。虽说修士不畏寒暑,而整日在外游荡,诸事毫无着落,难免令人心绪烦躁。

    正午时分,火辣辣的日光炙烤大地,阵阵的热浪随之蒸腾,使得远近的山林也跟着扭曲晃动。

    “唉——”

    冷尘伸手遮在额前看向远方,禁不住叹息一声,传音道:“小师弟,这般空耗下去,绝非良策啊!”

    小师弟便坐在不远处,头顶着树枝编织的斗笠,此时却闭着双眼,一声也不吭。

    哼,他是在行功修炼,还是成心装聋作哑?

    林子深处,另有一群修士在歇息。

    其中便有于天师与他的两个弟子,同样在闭目静坐。那位炼器高人极为刻苦,每日带着弟子修炼不停。

    “连日来,你我一事无成。倘若墨筱派人前来询问,又该如何回复?”

    冷尘摸出一个酒壶嗅了嗅,又收了起来,继续抱怨道:“此番对付的不是兰陵城的秦丰子,也不是玄离门的三位筑基修士,而是朱雀门的金丹前辈,以及各家仙门的高手。你我仅有十一人,且不说众寡悬殊,以卵击石,简直就是找死啊。只怪我听信了你的大话,拾掇你插手此事……”

    每日面对着愈来愈多的仙门弟子,目睹着强大的朱雀门,想象着毁掉天鸣法筵的艰难,这位老师兄禁不住有些气馁。他倒不是胆小怯懦之人,只是担心同门的安危。偏偏小师弟的计策毫无进展,更加让他忧心忡忡!

    “师兄!”

    于野终于睁开双眼,不耐烦道:“你整日这般唠叨,有何益处?”

    “我年岁大了,唠叨几句怎么了?”

    冷尘振振有词。

    于野摘下头顶的树枝斗笠,顺势扇了扇风,左右张望片刻,这才传音道:“我连日夜探天鸣山,皆难以靠近山门。且容我今晚再试一次,如何?”

    “我并非让你孤身犯险,只想弄清楚你的打算。”

    “上山之后,再行计较。”

    “明日便是六月初十,你今晚岂不是多此一举?”

    “冷师兄——”

    冷尘便像是于家村的叔伯长辈,唯恐村里的小子们闯下祸端,不仅事事插手、处处过问,而且整日里唠叨个不停。

    于野无奈道:“若是墨师叔在此,你有胆量质疑么?”

    “没有!”

    冷尘说了一句实话。

    同为炼气弟子的时候,他便有点惧怕那位墨师妹,如今对方已成了墨师叔,他更是敬畏有加。

    “为何?”

    于野问道。

    “人有百口,不能名其一处。唯尊者是从,唯智者是从,非令行禁止,而不能成事也!”

    “师兄高见,佩服!”

    “呵呵,我修行百年,虽未勘破仙道玄机,却也懂得几分浅显的道理。”

    冷尘拈须微微一笑,便想自谦两句,忽又瞪起双眼,道:“小师弟——”

    于野伸手将树枝斗笠罩在头上,道:“我代墨师叔行事,请冷师兄惟命是从!”言罢,他闭上双眼不再出声。

    “哼!”

    冷尘哼了一声,无奈道:“你这小子看似嘴笨口拙,却懂得拾人牙慧。是所谓,用我老人家的话,来打败我老人家,呵呵……”

    红日西落。

    一轮弯月爬上了天边。

    随着夜色的降临,酷暑的闷热也缓解了几分。

    于野与冷尘走出了林子。

    不远处的小镇,已是灯火通明。泥土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一片。恍惚之间,小小的村镇竟然有了几分都城的喧闹。

    天鸣法筵虽然距今尚有一个月,而朱雀门将于明日开启山门接待各方宾客。于是各地的仙门弟子纷纷聚集而来,只为早日一睹天鸣山的仙家气象。

    “这该有多少人啊?”

    “足有五六百之众!”

    “到了七月初九,岂不是人数更多?”

    “百家仙门齐聚于此,可达上千之数。倘若加上朱雀门弟子,一两千人应该有的。”

    “冷师兄也是初次来到此地?”

    “嗯!”

    “于天师……”

    于野与冷尘在街上闲逛之际,发现客栈门前围着一群人。

    人群中竟然坐着于天师与他的两个徒弟,并在地上铺着一张草席,上面摆放着一堆东西。

    那师徒三人在干什么呢?

    走到近前,只见人群之中铺着草席,上面摆放着飞剑、阵旗等物。而于天师端坐一旁,双目微阖,神情淡定,不为喧嚣所动的样子。倒是他的两个弟子在忙碌不停,大声叫卖——

    “我灵公门的飞剑,品质上等,名闻遐迩,只需百块灵石便可拥有……”

    “飞剑虽为灵器,威力各有不同。而杀人之器,未必适用飞天。飞天之剑,作价两百块灵石……”

    “我师父炼制的阵法更为不俗,三才、五行、六合,攻守兼备,应有尽有,起价十块灵石……”

    “此乃传音信简,为灵公门独有宝物,百里之音犹在耳边,二十块灵石不还价……”

    “各种符箓,起价五块灵石……”

    于野与冷尘换了个意外的眼色。

    三位炼器高人竟然成了商贩,不仅当街售卖所炼制的器物,而且价格极为昂贵。

    而十多日前,这师徒三人还在为了几块灵石斤斤计较,谁想人家非但不缺灵石,反而生财有道!

    “卫国的灵公门?”

    “以炼器著称的仙门,蕲州仅此一家。”

    “这飞剑果然没有瑕疵……”

    “我买套阵法……”

    “符箓不错……”

    围观者均为仙门弟子,其中不乏筑基高人,自然懂得飞剑的优劣,又听说过灵公门的名声,于是纷纷出价购买。

    人群拥挤,冷尘被迫后退几步,又左右寻觅,唤道:“小师弟……”

    他的小师弟蹲在地摊前,犹自满脸的好奇之色。

    于天师不愧为灵公门的高人,不仅懂得炼器,而且懂得制符。尤其他炼制的各种符箓,皆品质上乘。若是买来几张研修借鉴,应该获益匪浅。还有传音信简,看着更为的稀罕。

    正当于野全神贯注之时,忽被一抓拉出了人群。

    “哎,师兄……”

    “你在作甚?”

    “买几张符箓。”

    “此时卖方行情见涨,买方必然吃亏啊。于天师与你我相熟,私下里找他更加划算。”“师兄所言在理!”

    于野拱了拱手,后悔道:“早知道于天师的手段,应该与他讨教一番!”

    “哼,我说如何?”

    冷尘踱着步子,拈须道:“当时你不听良言,反而闹得差点翻脸!”

    “师兄与他亲近,想必有所收获!”

    “哎呀,那位于前辈甚是吝啬,一张符箓也没舍得送我!”

    “师兄早有所图。”

    “呵呵,遇到炼器、炼丹的高人,定要巴结讨好,总之没有坏处!”

    两人离开镇子,奔着天鸣山的方向走去,像是在月夜下闲逛,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闲话。

    “小师弟,你的那块石头借我开开眼!”

    “不给!”

    “小气!”

    “一千块灵石的宝物,岂敢大意!”

    “呵呵,一家小门派的弟子,怎会持有如此珍贵的宝物。或许于天师骗你的,那就是一块没用的石头。”

    于野在珍宝坊买来的石片,竟是价值千块灵石的宝物,谁想于天师又故作玄虚,一直不肯说出宝物的来历。为此,他很是惊奇不已。而更加让他惊奇的还是宝物的主人,便是叫作水芹的女子。

    水芹既然高价出售石片,表明她知道宝物的价值。否则她不会留下那句话:此物不凡,有缘人得之。

    她与她的师兄,真的来自一家小仙门?

    而倘若石片之中暗藏玄机,自然不便四处宣扬,哪怕是冷尘也要回避,以免害了自己、也害了这位老师兄。

    片刻之后,前方没了去路,只有一座巍峨的高山静静的矗立在月色之下。

    于野与冷尘停了下来。

    四周也有其他修士在闲逛,同样是徘徊不前。那肃穆的高山仿若天堑雷池,使人不敢逾越半步。

    而百丈之外的山脚下,却站着一群人影。另有两根高大的石柱清晰可见,还有一道石梯盘山而上。

    “师兄,且看——”

    于野抬了抬下巴,传音示意道:“那便是天鸣山的北山门,不仅设有阵法,而且戒备森严,着实难以靠近。”

    在此地等候的十多日里,他曾经数次尝试着靠近天鸣山。不料山脚下的阵法禁制竟然延伸数十里,始终难以找到半点破绽。而明日天鸣山便将开门迎客,于是他想着今晚再次尝试一回。

    “事不可为,切莫用强。”

    冷尘劝说一句,又道:“与其这般冒险,不如明日安安稳稳上山,回吧——”

    “嗯!”

    于野虽然嘴里答应,却依然有些不甘心。

    天鸣山既然开门迎客,暗中必有隐藏,倘若不知详情,注定要吃大亏。却又不敢贸然强闯,一旦惊动朱雀门,招来金丹高人,后果不堪设想。

    便于此时,山脚下忽然走来一人。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个头精壮,身着道袍,有着炼气八层的修为,竟离开了山门而直奔小镇的方向。

    转瞬之间,男子走过于野、冷尘的身旁,却目不斜视,昂首阔步而去。

    嗯,名门大派的弟子,果然有一股子傲气!

    于野打量男子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忽然心头一横,传音道:“师兄,帮我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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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尘吓了一跳,失声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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