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给你稳住了后方,周亚夫才能平定吴王等人,你那日明明说……明明说……”

    若不将汉王朝视作自己的国度,没有人会鞠躬尽瘁。

    梁王也不例外。

    任何人都有独善其身,何况他过得很好,相应景帝遭遇大麻烦时他并不需要冲锋在前。

    往事历历在目,梁王清醒再度回味时又有了另一种感觉。

    作为诸侯王,梁王尚不能说自己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以后必然实现,相信一个帝王的承诺是一种博弈。

    在这场博弈中,他无疑输得很彻底。

    景帝布了一个局。

    这个局不仅迷惑了尊上,也迷惑了皇太后,更是迷惑了梁王。

    这个局让尊上不敢肆意侵袭汉王朝,给予了汉王朝喘息和传承换代的时间。

    这个局让皇太后对朝廷的掌控不断削弱,甚至断掉了皇太后寄托后续改革当前朝廷制度的念想。

    这个局也让身体状况良好的梁王苟延残喘即将丧命。

    但最初不是这样,最初只是景帝受了重创。

    明明是景帝重创寿命不久,而后就该梁王继承汉王朝,这都是以前谈好的。

    但事情在那一夜有了转折。

    “兄长那时明明是说刘彻继续当太子,等我年老之后再传承给刘彻,那时的刘彻也已经成长起来可以充当大任!”

    “若王位不是我的,那我何苦为了推衍折了这些寿,我是不是傻?”

    梁王眼巴巴等着景帝过世继承帝位,但景帝又硬生生拖着身体不曾死。

    事情在这里陷入了僵局。

    景帝还能熬,梁王已经熬不下去了。

    若他不能继承帝位续接一方王朝气运,他的盘算,他的寿命,他的修为都将化成泡影。

    但景帝承诺的是需要在景帝过世之后,他才能继承汉王朝大统。

    “你为什么这么能熬?”

    梁王木然看着梁王宫大殿。

    梁王宫大殿无疑极为豪华,但这座大殿只是虚有其表,并无未央宫承接王朝气运的本质。

    这不是他想躺着的大殿。

    “兄长,伱为何还不死?”

    梁王喃喃。

    景帝爱他,但梁王第一次发出自己的怨念。

    他的性命寄托于汉王朝,明明只要景帝少活一些时间,他就能延续自己的寿命。

    但景帝宁愿封他五个儿子当王,也不愿意提前死几天。

    景帝很爱他,但景帝更爱自己。

    在景帝的心中,他甚至远不如太子刘彻。

    “兄长不是真的爱我!”

    梁王低喃。

    他已经将以往诸多事情齐齐想通。

    他坐在金色的王座上,脑袋似乎清醒了许多。

    “我要去丰西泽!”

    他晃了晃头,而后开始下令。

    众人齐齐应下,梁王寻思了数秒,又指了指张学舟。

    “你也跟着去”梁王道。

    “可我奔波了数天,我……”

    “来人,赐云轿!”

    梁王摆摆手,示意这都不是问题。

    “云轿是我们梁王府顶级的飞乘法宝,这是大王的恩赐!”

    侍官低低解释,又不乏低声警告,示意张学舟在梁王大限来临前少做一些让梁王不悦的事情。

    他对着张学舟指了指脖子。

    这让张学舟眨了眨眼睛,只觉刚脱离虎窝又入了狼穴。

    他接触过不少将死之人,这些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实力又强,但在死前没一个正常的。

    譬如动辄发动战争的尊上,又有不堪忍受死亡的王江涛,也涉及发疯的宋显忠。

    眼前的梁王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随着濒临死亡越近,在这些人的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是一个数字。

    简单来说,就是梁王当下很容易丧理智,张学舟不能触这个晦头。

    等到宫中多了一顶软轿,张学舟也学着梁王的样子躺了下去。

    “给本王说点高兴事!”

    张学舟只觉下方的轿夫一抬,人已经有了飘飘荡荡之感。

    等到软轿上一团云气浮出,轿子已经有了低空的飞纵。

    虽然飞纵的高度不过两三米,但这是张学舟极为少见的飞纵法宝。

    这种法宝甚至不止一个人在飞,还涉及了抬轿的四个施法控宝者。

    虽然飞纵的速度不算快,但胜在平稳舒坦。

    软轿出了大殿,朝着一个方向飞纵时,后方烈马嘶鸣声不断,上百人的小型精兵团迅速集合跟随了上来。

    梁王目光都没有朝着后方望一眼。

    他朝向张学舟低声开口,这让张学舟勉强一笑。

    他最近哪有什么高兴事,碰的全是倒霉事。

    如果梁王想听点倒霉的,他能向梁王吐槽半个时辰。

    但该说还得说,如果实在没有,那张学舟就得编。

    “我骑马的时候看到有户人家生了个小牛犊子……”

    “不要说牛,我不喜欢牛!”

    梁王嘟囔一声,眼睛还翻白了一下。

    “前段时间有人敬献了一头异牛给大王,那异牛有四条腿踩着地,又有四条腿朝着天,大王看了心里不舒坦,第二天就头晕呕吐了很久,当下听不得牛!”

    梁王身边的侍官纵马跟随,他嘴唇蠕动不断传音解释着相关。

    “你就当自己是个俳优,说点好笑的话给大王听就行”侍官提醒道。

    “有个女子问司马相如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张学舟道:“司马相如说这得需要投缘的。”

    “司马相如的高兴事?”

    听到牛不悦的梁王顿时提了提神,兴趣稍微浓郁了一点。

    甭管张学舟是讲自己的高兴事还是其他人的高兴事,只要他听了能高兴,梁王觉得这就行。

    “那女子问了数遍,司马相如坚持说自己只喜欢投缘的”张学舟道。

    “然后呢?”梁王问道。

    “那女子很伤心”张学舟道。

    “她与司马相如不投缘吗?”梁王奇道。

    “不,她觉得自己的头是扁的,配不上司马相如”张学舟道。

    “头扁?”

    梁王哑然。

    “看来她得多读一些书!”

    张学舟讲了一件事,这件事说不上让人多高兴,但确实让他很开心。

    不同于一般的俳优需要通过故意讨苦的动作表演,张学舟仅用嘴皮子就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你再说一个”梁王道。

    “那我就说说司马相如骑马的事……”

    见到梁王有兴趣,张学舟随后动用换皮方法,讲了一个卓文君纵马追赶司马相如喊‘你快乐吗’的笑话。

    通过语言的差异性和理解能力,这种小笑话让梁王笑得很开心。

    但渐渐地,随着离丰西泽越接近,梁王脸上的笑就消失了,甚至开始变得惨白。

    “兄长就是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搪塞我,让我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不论是‘投缘’‘头扁’还是‘你快勒马’和‘你快乐吗’,景帝曾经说过的话与这种表达并无多少区别。

    景帝是一种意思,但通过语言让他们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这造成了彼此理解上的差异性,也造成了梁王的悲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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