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的时候,正是胜负分晓的时候。

    也是生死分晓的时候。

    刀光一闪。

    这一刀不快。

    这一刀本来可以很快,但不需要。

    快的目的在于胜,在于杀死对手。

    不快的一刀便可以杀死对手,又何必求快?

    霍天青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陈有酒看在眼中,陈有酒将一切都计算好了,这才发出这不快一刀。

    胜负在一刀间分晓。

    生死也分晓。

    陆小凤、阎铁珊叹了口气,他们在陈有酒发出那一刀的时候,就叹了口气。

    他们已想到了结果——霍天青的咽喉必然被这一刀割断。

    叹气声落下时,战斗已结束。

    这不快的一刀割断了霍天青的咽喉。

    霍天青眼珠凸出,瞪着陈有酒,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没过多久又平静下来,道:“我果然不是你的对手。”

    因为喉管被割断的原因,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但语气很平静,给人感觉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干系的事,谁也想不到他已将自己的性命都赌上去了。

    霍天青说完便倒下了。

    这一倒下便是一生。

    刀上的鲜血已干,刀回到鞘中。

    陈有酒神情平静的朝陆小凤、阎铁珊走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阎铁珊却不能将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最得力的部下死了,虽然这个部下曾因一个女人要背叛他,可无论如何霍天青仍旧是他最得力的部下。

    他这些年来能舒舒服服的游山玩水,珠光宝气阁能越做越大,霍天青居功至伟,现在霍天青死了。

    阎铁珊瞪着陈有酒道:“你本可不必杀他的?”

    阎铁珊的眼力很好,武功很高,他看得出霍天青不是陈有酒的对手,看得出陈有酒可以手下留情的。

    陆小凤也看得出,在陈有酒拔刀的那一刹那,他就看出来了。

    陈有酒道:“是的。”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谁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阎铁珊道:“可你还是杀了他?”

    “是的。”

    阎铁珊握紧拳头道:“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陈有酒道:‘因为他想死在我的手里。’

    阎铁珊愣住了。他无法否认这件事,因为霍天青早就说过,他会和陈有酒一战,杀了陈有酒或者被陈有酒所杀。他还说过,不管是否杀得了陈有酒,他都不会苟活于人世。

    陈有酒又说道:“我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他已决心一死,既然他要死,我为什么不成全他?既然他要死,为什么不应该死在我这种人手中呢?假若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也希望能有一个有资格能杀我的人杀了我。”他看了陆小凤一眼,道:“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叶孤城、西门吹雪这些人,可我知道那個人绝不是你,因为你不喜欢杀人。”

    陆小凤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知道陈有酒一年之内必定会死,这本就是很沉重的事。更沉重的却是陈有酒很有可能会去找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陈有酒两人交手双方必尽全力,也必然不留任何余地。

    一个是天下最顶尖的剑客,一个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刀。这两人碰撞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他想见到的。

    一个是他的老朋友,一个是他的新朋友,他又如何能忍心看见两人想杀呢?

    陆小凤忽然很想喝酒,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阎铁珊盯着陈有酒看了好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道:“你果然和陆小凤说的那样是个很奇怪的人,我这一生都从未见过如你这样奇怪的人。”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陈有酒一眼,而是走下台阶,来到霍天青面前。

    阎铁珊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然后蹲下身子,将霍天青抱了起来,超远方走去。

    阎铁珊原名严立本,乃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大内总管的意思也就是太监,他没有法子娶妻生子,换而言之他没有后人。他很欣赏霍天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霍天青不仅是他最的得力的手下,也是他的儿子。

    现在霍天青死了,纵然这个被他当做儿子的人曾要对付他,可他仍旧伤心。

    阎铁珊忽然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抱着霍天青朝后山走去,哪里有他为自己准备的坟,现在却成了霍天青的坟。

    阎铁珊本恨陈有酒,因为他杀了霍天青。可抱起霍天青那一刹那,他不恨了。因为他瞧见霍天青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个含恨而死的人,嘴上怎可能带着消息。

    霍天青或许临死之前还感谢陈有酒。

    不管如何他终究是死在天下第一刀手上。不管如何他总是是死在情敌手里。

    陆小凤看到阎铁珊走远,这才回头望向陈有酒,他叹了口气。

    “你不该杀霍天青的。”

    陈有酒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霍天青是昔年威震八荒的天禽老人的儿子,也是如今天禽门的掌门人,他的两位师兄是‘天松云鹤,商山二老’,江湖赫赫有名的泰山北斗,你杀了他,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们一定会找你报仇。’

    陈有酒笑了笑,笑的很是玩味。

    陆小凤忽然也笑了,苦笑。

    陆小凤叹息道:“我错了,伱并不害怕被人报仇。”

    陈有酒淡淡道:‘你确实错了,我也害怕别人找我报仇。’他说害怕,可语气中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陆小凤道:“你也怕?”

    他很奇怪,陈有酒不过是个还有一年寿命不到且视死如归的人,怎可能害怕别人报仇?

    陈有酒淡淡道:‘当然,如果找我报仇的人太多,我的时间岂非都要浪费在那些人身上呢?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人身上。’

    陆小凤道:“可你。”

    陈有酒打断了他,道:‘我相信你会阻止他们找我报仇的,因为你绝对不希望见到太多人死在我的刀下。’

    陆小凤苦笑道:‘这本是你的事。’

    陈有酒淡淡道:‘这当然是我的事,可陆小凤岂非真是最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陆小凤闭上嘴巴。

    他忽然发现麻烦的人是自己。

    因为他喜欢多管闲事,因为他真不愿意天禽门的人为找陈有酒报仇而已,他知道除开商山二老,其他人绝不是陈有酒的对手。

    天禽门中以掌法精绝天下的关中大侠山西雁是他的朋友。陆小凤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呢?

    陈有酒笑着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道:“或许天禽门人不会找我报仇。”

    陆小凤道:‘为什么?’他不相信。

    陈有酒淡淡道:“霍天青不是笨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

    陆小凤忽然发现陈有酒竟比自己还要了解霍天青,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陈有酒忽然道:“花满楼来了吗?”

    花满楼正是陈有酒最想见的人。

    陆小凤当然知道陈有酒的意思,道:“他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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