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严沉重地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个事情很麻烦,但我们都是农民,大家都知道农业上的事情是快不了的。种棵树要二三十年才能用,地里这些种子也是祖祖辈辈几百上千年传下来的,真的很慢,但是真没办法。”

    “我们好田和地是要拿来种粮食的,花生,大豆,油菜在我们这里确实形不成产业,油茶树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时间漫长了一些,但我们别无选择。我也想种油菜,撒油菜籽下去,半年后就能收割了,可咱们这里不是搞不了。”

    “油茶虽然慢,但是稳。只要长成了,年年都会有的,尤其是到第十年,就会进入丰产期,到时候家里的油都吃不完,咱们还得向外统销商品油呢。以后,咱们家里天天吃油炸的菜。”

    “我们番薯粉现在都是蒸熟之后,刨丝拿点辣椒煮一煮就当菜吃了。这没油能好吃吗?这下去不是一样伤胃嘛,番薯粉最吃油了。等咱有油了,以后不放辣椒了,直接丢油里面泡。”

    陈严跟大队干部描述着吃油自由后的生活。

    大家却纷纷苦笑,这个工作收益期限太长了,原来五年只是刚能结籽,十年才能丰产。

    陈严看看大家的表情,心里也悬了起来,他特意把这小瓶油带回来,就是想让大家真真切切看看茶籽榨出来的油。

    “有什么问题吗?”陈严又问。

    严贵荣道:“我是怕社员们那边的工作不好做。”

    一直沉默着的会计潘老叔问:“我想问这个油茶树长成了能有多大?”

    陈严道:“准确来说,是会长成油茶林,它不会像油菜就这么屁大点,成熟就连根拔了。这个长大就会变成油茶林,我们这里的荒山就能变成山林,一片可以让大家吃上油的林地。”

    “我同意干这个。”潘老叔首先表态。

    大队干部们纷纷诧异,潘老叔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平时只干分内事的,今天怎么突然表态了?

    潘老叔微微叹了一声,神情变得忧伤,他说:“不多说了,种油茶这个事情我支持,要投票算我一个,要开荒记得叫上我,我先走了。”

    说完,潘老叔转身出门了。

    “他怎么了?”任梅花看的莫名其妙。

    严贵荣也有些奇怪。

    陈严思索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低语:“他应该是想到他妹妹了。”

    “什么?”任梅花没听清。

    陈严摇摇头,没有说潘老叔的家事,他对他们道:“你们回去之后跟各个小队队长通通气,让他们动员自己的社员。周全老哥,畲民同胞就交给你了。”

    钟周全一脸为难。

    严贵荣和任梅花头疼不已。

    陈严道:“都别垂头丧气,又不是打败仗了。都提点精神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咱们干。油茶这个事情可以慢慢来,等秋收之后,再动员社员开荒做义务工。不过田里的稻子高杆改矮杆要抓紧了,另外要试种连作稻增加产量,我去田里看看。”

    陈严刚转身,一个踏步下去,却“嘶”了一下。

    任梅花问他:“脚上扎刺了?”

    陈严道:“可能鞋不行吧。”

    任梅花道:“脱下来看看,可能真扎刺了。”

    陈严脱下鞋子,抬脚一看。

    “发炎了,你这破多久了?”任梅花问他。

    陈严道:“有段时间了,第一次上小余山的时候就划破了,我记得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钟周全道:“刚愈合又磨破了,一边好,一边磨,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严贵荣和任梅花都沉默下来,想到之前陈严拼了老命调剂土地的事情。要不是一趟一趟的疯跑,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没什么,小事。”陈严摆了摆手。

    钟周全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要是一直弄不好,脚一点点烂进去,到时候命都没了,还是应该要找个大夫看看。”

    “大夫……”陈严看向了任梅花。

    任梅花道:“看我干嘛,我又不会治。”

    陈严问钟周全:“蓝有田在樟树塆吗?”

    钟周全道:“在,你找他治?蓝大夫的医术水平在我们山哈里面还是挺拔尖的,我们生病也都是找他治。”

    “走吧,搭我一下,上樟树塆。”陈严起了身。

    任梅花有些欲言又止,不等她说出话,陈严就已经跟着钟周全已经出去了,任梅花只能略带无奈地闭上了嘴。

    “怎么,你什么话想说?”严贵荣问她。

    任梅花苦笑,说:“他刚来的时候说是想跟我谈谈在大队里面培养一个接生员的事情,所以我刚才想着要不要问一问,但看他脚受伤的样子,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张嘴了。”

    严贵荣却摇摇头:“培养个接生员比培养个赤脚医生难对了,咱们大队住的太分散了。生孩子这种事情跟看病不一样,病人还能自己去找大夫,大肚婆要生孩子,说发动就发动的,那接生婆不得时刻盯着,大半夜都得爬山路去接生,谁愿意干这个活,给钱都不一定乐意,再说大家也都没钱。”

    任梅花道:“可是他之前……”

    严贵荣道:“之前他只是那么一说,估计是想得到你的支持吧,他要是不那么说,你怕是都不一定会应承他做什么劳什子的矛盾调解员吧?这个事儿太难了,我估计十年八年都没有眉目,这比开荒种油茶都难。”

    任梅花眉眼低了下来,作为妇女主任的她是真想做好妇幼保健工作,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工作太难太难做了。

    严贵荣叹息一声:“别想那么多,也别怪新支书,哪个领导上任不得给下面人画一堆大饼。老话说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你还挺有文化。”陈严的头突然从门缝里面钻了回来。

    “你没走?”严贵荣一愕,合着自己在背后讲人家这么点坏话全被对方听见了,严贵荣顿时大窘。

    陈严却说:“叔,你不是说这个事儿可比种油茶难多了嘛。我要是把这个事情给办了,山下这些村子的开荒工作就交给你动员了,行吗?”

    严贵荣问:“你这是跟我赌上了?”

    陈严笑了笑,说:“你输了可别拿手指头假模假样戳眼睛就行。”

    “去你的吧!”严贵荣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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