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路白羽的踪迹,武林中人自然人人趋之若鹜。冯延康也是不能例外。

    常言道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谢酽和范行宜的交易只限一日。谢酽替范行宜除掉这个死对头,范行宜则将路白羽交给谢酽处置。此刻路白羽由两人的手下共同看管,暂且移入遭火焚后破败的欹湖别业的最高处。反正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应该很安全。而谢酽和范行宜则在别业大厅等待。

    在等冯延康来的时候,谢酽心内不住盘算着稍后的进程。因冯延康得知消息比联盟众人都早,他相信冯可以赶在众人之前到来。只是,冯延康到底比他多活了几十年,论武功智计,他都不敢说有绝对胜算。若冯那么好对付,范行宜也不会假手于他了。

    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要在这段短短几个时辰里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一举击杀冯延康,又要不留痕迹,不会被旁人发现。

    在他紧张思索的时候,范行宜也没闲着。他细细盘问了路白羽自己女儿的下落。尽管他相信女儿还活着——路白羽没有理由杀死她。但他几乎一刻也不等不及见到女儿。

    当然,作为活命的筹码,路白羽是不会现在说出范云迢位置的。但看到范行宜紧张的样子,她生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随口说了一句,范云迢的手指生的真美,她才抢走了范云迢的指环。

    果然,范行宜脸色虽未变,嘴角却不可自抑得抖了一下,叫路白羽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这边见范行宜不露踪影,谢酽也坐不住了。他走出别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孤迥的倒影映在水中,形单影只,叫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曾亦步亦趋追随、无怨无悔辅佐他的人—顾柔。

    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谢酽的思绪渐渐散了开来,突然,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顾柔曾说过的一句话: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亲自动手是下下策。最好是引他自己踏上死路,才干净又有趣。

    倏然间,他心念一转,计上心头。

    时光匆匆,很快,几十年荒无人烟的湖心岛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谢酽独自立在岸边,望着冯延康的船渐渐靠近,微微牵起了一边嘴角。二人顾不得寒暄,冯延康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既得路白羽踪迹,为何不独自杀了她,反而要通知于自己?”

    谢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前些时日神职司与任瑶岸混战的尸体,道经他调查路白羽在此处的消息就是她自己放出去的,就是魔教为了引来联盟,而她守株待兔,逐一击破。已有数人丧命于此。他恐自己一人不是敌手,反而中了圈套,这才叫上冯延康。

    若是什么天降好运偏偏砸中了自己,只要稍稍有点防备心的人都会生出怀疑。但谢酽点明这可能是个陷阱,叫他是分担风险,反而会消除他的疑心。

    果然,冯延康没再说什么,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便率先走向了别业。

    谢酽望着他大腹便便的背影,弥勒一般的身形和永远挂着的和蔼笑容,与金错刀范行宜大相径庭。不禁想到据说他掌丐帮执法长老一职二十年,也就处罚过六个人而已。但凡能用帮规疏漏规避的,他都会帮忙消去罪责。是而在丐帮低职司帮众之间,他的风评甚好,很多受过他恩惠的人称他“佛祖转世,菩萨心肠”。

    久而久之,“玉面佛”一号渐渐流传开来,甚至叫人忘记了他的本名。

    只是,这样的人,在面对帮主之位虚悬的局面时,也终于不再是毫无脾气的老好人了。人,但凡有欲望,就终会被人找到弱点。

    谢酽讥诮一笑,迈步追了上去。

    作为丐帮的老人,冯延康和范行宜都知道这处与丐帮有着极深渊源的小楼,尽管他们此前并未涉足过。然而,对路白羽的执念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心神,此刻他并没有想更多。

    一边迈入门口,谢酽一边解释着:“我昨日曾派两名手下上楼查看过,但他们再也没回来。我不敢贸然上去,就叫余下的人去岸边把守。我只勘察了大厅,这里火烧的痕迹大概就是路白羽引诱大家来后所纵。从打斗痕迹来看,路白羽也受了伤,向上面逃去。只是这别业构造复杂,机关甚多,不知她又做了什么埋伏……”

    冯延康笑呵呵地听他讲着,在大厅绕了一圈,这时突然止了步,摆了摆手道:“那你何不再放一把火,把她逼出来?”

    “若她真肯出来还好。可万一她真的烧死在里面,定是面目全非,到时大家不认,可也没用呀。”

    听了谢酽的话,冯延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朝着楼梯走去:“你虽年少,但思虑周全,行事极有分寸。当年我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你和令尊真的很像。”

    这几句无意的客套如雷击一般,几乎把谢酽劈得一分为二。一个他愤怒地质问着另一个自己:自家中变故之后,他都在做些什么?所谓的复仇侵蚀了他的全部神魂,此前从不屑为之的鬼蜮伎俩、不肯打破的原则底线,统统被自己践踏碾碎,弃如敝屣。父亲若知道了,还会认他这个儿子吗?

    然而,由不得他犹疑,另一半的自己已经笑着接过话去:“冯前辈过誉了。看时间,恐怕他们也快找到这里了。我们先上二层看看吧。”

    冯延康点点头,笑着让出了一侧的位置,示意谢酽跟他并肩而行。

    所幸之前的火势对楼梯损害不大。两人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楼,只见目之所及都是残垣断壁。原来二层原本是由帷幔分隔的游廊,所以遭火受损最严重。

    尽管一眼看去并无异常,两人还是细细搜查了一圈,这才朝楼上走去。

    敌暗我明,两人已经足够小心,但转过三层楼梯口后,一截横亘在前的东西还是叫他们吓了一跳。

    这是一具无头尸身,被黑布裹着,做出双腿分开拦住去路的姿势。冯延康查看过后,发现尸体右手指尖勾着一根白丝。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问谢酽:“这人是你派上去的手下吗?”

    谢酽凝眉道:“身形衣着倒是和其中一人相仿,但没有头,我也不敢确定。”

    说着,他俯下身似乎也想查验,却被冯延康摆手拦住:“算了,这不重要。我们还是尽快往后查吧。”

    说着,他状若无意地一拉黑布遮住了尸体的双手,把他推到了一边。谢酽默默盯着另一边,心中暗讽,却只是从善如流地跟上了冯延康。

    然而,刚转过一条回廊,一点几不可闻的水滴落声叫二人同时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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