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陆援朝和裴娜二人送回宾馆,吴远这才回了家。

    对门依旧是黑咕隆咚的,人都没回来,就显得吴远一人在家颇为寂寥。

    之前刘慧在的时候,和楼上楼下也有过邻里交情。

    但终究是属于见面点个头、打个招呼的类型。

    远没达到像吕文清这种能够随时随地进家里坐一坐,喝口酒的地步。

    吴远左右无事,给媳妇杨落雁打了个电话。

    眼下的北岗,正值收稻子、打稻谷、种麦子的季节。

    连村办小学都放了农忙假,让孩子们回家,跟着父母体验‘面朝黄土背朝天’去。

    受不了的,再回来学习,劲头自然就有了。

    另一方面,学校的老师自己也要回去,帮助农忙。

    吴远家里的地,早就被老丈人杨支书包出去给别人种了。

    否则每年自发愿意来帮忙的不在少数,这人情欠了,都没法跟人家结清,反而麻烦。

    至于说这土地对应上交的公粮。

    别说今年因为两次大水,得到了不少减免。

    就算是往年应缴不少的,杨支书也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饶是如此,杨落雁依旧带着俩孩子去他们干妈家地里体验了一把。

    两岁的孩子,在地里一瘸一拐地捡着散落的稻子,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坚持不了多久。

    而且晒了一天回来,叫刘慧心疼得不行。

    吃完饭洗完澡,早早地就睡着了。

    吴远听了,倒还好。

    即便他前世没孩子,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骨血,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

    挂了媳妇的电话,对门依旧没动静。

    吴远倒头就睡了,一觉到天明。

    转天就是10月12日了。

    一大早,打开电视新闻,再看美利坚在安理会的上蹿下跳,就觉着愉快多了。

    毕竟第一波行情的收入已经落袋为安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刷牙洗漱之后,吴远正准备直接出门,去曼迪菲家具厂蹭早饭吃。

    结果有人敲门。

    开了一看,是付秋。

    “嫂子,你这是?”

    虽说对门一大早敲门是常有的事,但那都常带着早餐。

    像是韭菜盒子、韭菜鸡蛋馅饺子,茄盒子之类的。

    而今儿付秋两手空空,所以吴远才有此一问。

    问的同时,吴远看得出来,付秋的脸色并不太好。

    毕竟烧烤店开了个把月,天天没日没夜地这么干,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那也受不了。

    付秋回应道:“那啥,今天家里烧了疙瘩汤,摊了鸡蛋饼,你要是不嫌弃,就过来跟老吕一起吃?”

    接着,对面门洞里露出吕文清的身影。

    堂堂一大教授,深秋时节地,还打着赤膊道:“吴老弟,来吧来吧。最近晚上都没时间一起喝酒,咱哥俩也只有吃早饭这会,说说话了。”

    吴远一听,也对。

    这回到上海来。

    一方面媳妇杨落雁没跟着过来,另一方面没机会跟吕文清喝酒。

    感觉完全不一样。

    就有种,人来了是来了,但又没来的感觉。

    或者说,人落了地,却没生根。

    毕竟这年头,跟后世的打工不一样。

    租个房子,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年头的邻里之间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也不会因为吴远每天坐着豪车上下班,就被故意疏远什么的。

    转头放在手包和大哥大,吴远顺带上门,进了对门,跟吕文清相对而坐。

    吕大教授终于回去套了件工字背心。

    结果还是破洞的。

    看得吴远哭笑不得的,付秋也没好气地说:“吴老板,你真得替我说说他。新的背心我给他买了没十件,也有八件,偏偏就是不穿。整天穿这破衣烂衫地,不知道埋汰谁。”

    “好好好。”吴远虚应着。

    就见付秋进了厨房,手里头还捧着蛋液和面粉混合的盆子,锅里的油热的噼里啪啦,准备摊鸡蛋饼。

    吕文清却在付秋看不到的时候,冲吴远咧嘴做了个鬼脸。

    意思是‘都是娘们的话,多多包涵。’

    吴远耳听着背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大了起来,就趁机道:“吕老哥,我看嫂子的气色,有些劳累。挣钱是大事不假,但也要劳逸结合。”

    吕文清搓着脖子根儿叹道:“谁说不是?问题是我说了没用。每天睡前盘点时,自己念叨说人要知足,挣了不少了。改天一醒来,又跟打鸡血似的,拦不住!”

    吴远也是失笑。

    俩口子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竟也有了门槛。

    这是外人更加感觉无力的事情。

    紧接着,跟吕文清一闲聊起来,吴远这才慢慢发现了原因。

    “吴老弟啊,我算是明白了。人活一世,有很多事情,你是没法掌控的。”

    “就像你嫂子,三十多,奔四十了。性格早就定型了,我怎么劝也听不进去。往前那些年,我一人挣钱养家,她还能委屈自己,假装听听。现在她自己挣了不少,根本连装都不装了。”

    “还有这浦东规划这事,你那个规划点子多妙,上头愣是看不上眼。非得得几个外企设计公司出方案、出成果。”

    “再有你腾达一建这事,谁又能想到?你说对吧?”

    吴远笑了笑。

    旁的事,不好说。

    但腾达一建这事,可是自己在后头全力推动的结果。

    可不是属于‘没法掌控’的范畴。

    不过话说回来,吴远也能明白吕文清的这种感受。

    无非就是,人到中年之后,往往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呢,发生在某件事上,对他打击过大。

    以至于不知不觉地蔓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大小小事情上。

    正所谓。

    人到中年,才慢慢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凡人,接受孩子是个平凡人。

    当然,理解归理解。

    吴远还是劝道:“吕老哥,你说的呢,固然是某种历史事物客观发展的规律。但是回过头来,我们也别被这种无畏的情绪所束缚。”

    “你说你现在的生活,在上海是不是也算步入小康水平了?”

    “嫂子这边,虽然不那么对你百依百顺,但也没委屈着你吧?”

    “再说,欢欢这孩子学习不错,将来也大有可为不是?”

    “最后的最后,关于浦东规划设计方案,那不是还没尘埃落定呢么?咱再耐心等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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