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热闹的金陵大街上,此时的李源身着皇帝亲赐的紫袍,腰间系带着宫中匠作御制的宝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有一并小吏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紧跟在后,其中除了皇帝赏赐的金银之物,便是如今这官身的一并用物,例如仪杖牌锣之类杂七杂八的器物。

    这等阵仗,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好奇地驻足观看,却又知是贵人出行,识趣地散在大街两侧,不敢太过靠近。

    刘江生与罗二虎早早便站在诸司衙门口翘首以盼,远远地瞧见骑着大马的李源,身上那披紫袍之后,刘江生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而黑汉罗二虎,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李源身后的那些大小箱子,半天挪不开神儿,听着阵阵清脆、渐渐靠近的马蹄声,想必幼小的心灵又再次被李源践踏了。

    接上兄弟俩,李源三人便跟着小宦官周三儿从鱼市转道城西,过了饮虹桥,紧挨着奉先寺,便来到目的地,这座紧挨着炳灵公庙的大别院。

    站在别院大门前,周三儿毕竟失了阳根儿,又久不骑马,累得气喘吁吁,待到缓了一阵儿,这才毕恭毕敬地朝李源施礼道:“李虞候,此处便是了!”

    李源一眼望去,虽然未曾入内,但从这座别院的门墙便能看出占地极大,门口的两尊石面貔貅,高大的宅门飞檐,尽显原主人的气度与风范。

    想到自己马上便要成为此地的主人,李源实在是激动万分,方要入内,便听见身后这兄弟俩已经嘀咕起来。

    罗二虎还是那副莽撞模样,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拭着宅门,一边吼道:“大哥,这院子好!”

    刘江生咽了咽口水,倒是面带忧色,扫视了众人后,探到李源身旁低语道:“这宅子......源哥儿,这得花多少银钱!”

    李源朝刘江生摇了摇头,会心一笑,接着只听周三儿轻呼道:“李虞候,请!”兄弟三人便大步昂首迈进了这座院子。

    映入眼帘的一座高大的门楼,这大院子共有五进,实实在在是豪门富户的居所,每层院子中间都有一处夹带着楼阙亭台的园子,来人从头走到尾,线条顺畅至极,极为舒适。

    院内还有一处小桥流水的胜景,更有不知是否从城北鸡笼山挪来的巨石,一南一北,镇着这所大宅,风水也是极为考究。

    正待流连忘返之时,院内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周三儿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奴!爹不在金陵,你便要领人强买我家院子么?!”

    众人愣了一会儿,李源有些疑惑地问道:“此处还有人住着?”

    周三儿想必也是不明就里,只是急匆匆地看了一眼,便躬身道:“这便是宅子的主人家......”

    罗二虎这厮又控制不住,大笑着嚷嚷起来:“大哥,这敢情好,买院子还送个女娃!”

    李源无奈地瞟了一眼:“胡说八道!”

    片刻,一位粉衣罗裙的少女便在一帮婢女仆人的簇拥下,款款走到李源等人面前。许是李源在这年代,太久没正经瞧见过异性,这少女的出现着实惊艳。

    标准的南唐发式,双髻清爽一束,玉石一般洁白的额前有些许刘海坠下,红润的小嘴,挺直的俏鼻,一双娥眉如月,稚气未脱的瓜子脸上竟有几丝妩媚动人。

    此时这少女平举着青葱的小手,一脸愤慨地碎步走来,活像个清丽的小妖精。

    此时漂亮两个字已经显得词穷,李源内心赞叹道,那就四个字,惊为天人!

    只见少女在一众炽热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赶到李源面前,嗔骂道:“便是你这贼厮要强买我家院子么?见你模样长得倒是俊俏,怕是徒有其表!”

    当面便不明不白被骂了一通,李源挥手制止下正要发作的罗二虎,转头阴沉地看着在旁惴惴不安的小宦官:“强买?周三儿,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托刘少监帮我寻一处宅子,你怎能让我做下欺辱百姓,行强取豪夺之事?”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讲理之人!”少女仅仅瞟了李源一眼,便朝着周三儿不依不挠地指责道:“周三儿,你好歹原是我周家人,怎么入了宫,便帮着他们做如此下作之事?”

    两面夹攻,饶是宫里头混迹的玲珑之人,周三儿也是苦不堪言:“这......”

    李源平和地说道:“不急,你从实说来便好,不得欺瞒。”

    周三儿似乎是很畏惧那少女,朝李源挪近了几分,接着低语道:“李虞候,小人嫌命长么?万万不敢欺瞒大人!此处宅子是小人入宫前,原主人的别院,这位便是我家小姐。近日这间院子正在售卖,多少文人富商都盯着呢!原本刘少监是自个儿想买的,这不眼下李虞候想寻宅子么?刘少监便让小人带虞候到此了。”

    “这间院子果真在卖?”

    周三儿举起手一脸无辜:“虞候若不信,尽可随意打听便是!”

    “如此的话,便不存在强买一事了?”

    “那是自然!”

    李源连日赶路,又进了宫,已不想争执,便一脸肃然地朝少女拱手说道:“这位小姐,既然你家这院子在售卖,又何来强买一说?在下一路跋涉至金陵,实在是劳累,多少银钱你尽管开口便是,多花些也不打紧。”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这少女,直接叉起玉臂,嘟嘴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这院子确实在卖,但要卖与谁家,也不卖与你这种结党营私、蒙蔽圣听的小人!”

    李源懵住了,好家伙,又是结党二字。难道这主人家又是和陈觉有仇不成?此番是刘少监引荐而来,此人又与陈觉必然脱不了干系。坏了,自己的名声坏了!

    想罢也只能苦笑地说道:“小姐,你这是何意?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出口污蔑?在下今日方到金陵,除了刘少监并无人相熟,也只见过一回陛下,哪来的结党营私,哪来的蒙蔽圣听?”

    少女静静地注视了李源片刻,一丝犹疑道:“当真?”

    李源头脑一热,双手背在后头,忽然凑近到少女面前,认真地说道:“比珍珠还真。”

    在这个封建礼俗教条严苛的时代,少女纵是再心高气傲,此时也被李源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弄得面红心跳,怯怯地小声回道:“你,你这是何意?珍珠还有假的不成?”

    接着咬咬银牙,自言自语道:“如此倒是我冤枉你了!”

    李源如得逞一般,退后一步笑吟吟说道:“小姐聪慧。那小姐可否给个价钱,我对这院子甚是满意。”

    “这院子是我阿娘生前最喜欢的,院中的花草便是她一手植下。可惜她走得早,爹爹又非要卖,价钱嘛......”少女此时已是羞臊不已,哪里敢直视李源,自顾自说着:“也罢,公子若是真喜欢,两千贯买了去吧!”

    这价钱一报出来,李源还没开口,这种天文数字第一个打击的便是罗二虎,直接跳了出来,满脸涨红道:“两千贯!你这娘儿们莫不如直接把我大哥买了去!”(注:民间一贯钱已能满足一家三口一月的花销)

    李源倒是想啊,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摆出大哥的威严:“退下!别胡咧咧!”

    这两千贯到底合不合理,李源也不清楚,但凭借他这些日子以来得的赏赐,那是绰绰有余。

    既然谈到了买卖这一步,李源总不能让一路跟随的周三儿显得没有存在感,到底是宫里人,便顺口问了一嘴:“周三儿,我没买过宅子,这个价钱公道么?”

    周三儿见李源询问,不假思索地笑道:“这院子位置极好,两千贯是贵了些,倒是合理的!”

    李源大手一挥,豪气十足:“那便买了吧!小姐,我用二百两黄金抵了可好?”

    少女仍旧矜持,只是声音清脆地答道:“黄金么?倒是多了,公子合意便好。秋儿,取房契地契吧!”

    双方便在院内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李源也命人取来了黄澄澄的二十锭大元宝,便接过少女递来的房契地契,细细地察看。

    实际上李源倒不是怕人作假,毕竟是刘少监推荐的地段,加上这少女的穿着与言语,不是高门大户是装不出来的,只是李源本就对这些如史料一般的古代文书颇感兴趣,便多看了一阵。

    待扫视到落款的原主人名字后,李源愣了一会儿,连忙望向少女问道:“令尊是周宗周大人?”

    询问起家长姓名,也不知这少女在寻思些什么,红晕从脖颈直接泛起,只是轻声答了句:“嗯。”

    不知为何,李源却双眼冒光,不管是否符合礼节,继续追问道:“敢问小姐闺名?”

    少女凝视了一会儿这满脸殷切的俊俏少年郎,内心已生波澜,许久才忍着羞涩答道:“小女周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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