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源发令后,邹老汉心疼得眉头直跳,按照他的想法,大都督与将士们的坐骑可是在楚地罕见的好马,显然是不能轻易拿来试了,看来只能用自家的毛驴给大都督试验了。

    可自家的驴子跟了自己这么些年,邹老汉已经将它看做是亲人一般,平日里哪怕这头犟驴发脾气瞎甩蹄子,自己尽管骂咧咧地抽打一通,但从未舍得下重手,纵容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回如果真死在大都督手里,那可真是痛心不已了。

    李源倒是没注意到邹老汉的情绪,既然决定了如此,便立刻行动。但李源也不会这么贸然地喂牲口吃这刚挖出来的东西,颜色仍旧带着浅黄,不吃都知道有毒,他仍旧需要给这些盐粒提提纯。

    片刻之后,李源一行回到营地中,命人将自己洗脸用的铜盆取来,将挖出来的一小堆盐粒尽皆泻入盆中,王靖国和邹老汉虽然都不明就里,但还是按照李源的吩咐,在铜盆中注入带来的清水。李源用长剑搅拌了片刻后,一小堆盐粒都融化在清水里,盆里成了一片浑浊淡黄的液体。

    邹老汉满怀心事地按照李源的要求在帐篷外生了火,目睹李源将铜盆放在火上开始烧煮。

    正值隆冬,众人围坐在火堆周围,正好取暖缓解不适,而李源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头,一直专心致志地站在一旁搅拌着铜盆中的液体。

    林嗣昌原本正打着盹,见大都督一直佝着身子使劲儿,赶忙上前小声询问是否需要帮手,而李源只是摇摇头,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铜盆中的液体。

    片刻后,铜盆中的液体开始沸腾,“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盆边一层黄色的泡沫开始聚集。李源小心地将这些泡沫刮掉吹开,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滚开沸腾的一盆盐水。

    不知过了多久,无聊的“咕咚”声终于开始变小,铜盆中的盐水几乎快要被烧干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黄色液体。而铜盆的盆沿和盆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白色颗粒,亮晶晶地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晶。

    “成了!”李源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惊喜地叫道。

    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忙围过来瞧,李源即刻命人将火堆灭了,再将盆中那最后的黄色液体倾倒干净,但见盆底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覆盖,白如雪,亮如晶。

    “这便是提纯之后的盐了,有没有毒本都督不知,但总算可以给牲口试一试了。”

    李源小心地清扫着铜盆内的粉末,聚拢起一小堆白色的粉末,分量比先前放进盆里的那一堆晶体少了很多,但看上去更白更细了。

    “大都督威武!”林嗣昌领着众亲卫睁圆了双眼,异口同声地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

    好了,这一刻终于到来,邹老汉很是无奈,一双老寒腿“咻”地打颤起身,默默跑去拉来自家的毛驴走到一旁,眼中开始掉下浑浊的泪水,抚摸着自己亲手养的这头毛驴,口中喃喃道:“大黑啊,我的娃儿,你认命罢。放心,如果你真被毒死了,老汉我一定不会吃你的肉,会把你好生埋在地里,教那些野兽都吃不到你,定会有个全尸的。

    唉,我对不住你啊!忠心耿耿跟了我十几年,这也是没法子。你也莫怪大都督,大都督也不是故意要毒死你,唉……总之,认命罢。”

    毛驴大黑自然听不懂人话,反而掀唇露齿表情滑稽地吹泡泡,亲昵地蹭着邹老汉的脸,又从鼻孔里擤了不少的鼻涕,邹老汉也不擦,兀自神神叨叨地继续念念有词。

    正在忙活儿的邹平瞧见自家老爹魂不守舍的模样,赶忙跑过来问道:“爹,您咋对咱家这傻驴说话,它能听得懂么?”

    岂料邹老汉狠狠白了儿子一眼,怒声道:“什么傻驴?!这是大黑,你个没良心的......”

    这一高声显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随后邹老汉在一众不解的目光中拉着大黑走向李源,叹了口气躬身道:“大都督,大黑是头好驴,虽然脾气是倔了点,但却是老汉我亲手养大,如同亲人一般。现在它要死了,岂能不跟他说几句知心话?

    畜生懂人言,它们只是说不出话来罢了,心里都是亮堂堂的。大都督,您放心,小人跟大黑说过了,它必定不会怪罪大都督。”

    “且慢且慢!”李源诧异道:“怎么这话说得如此奇怪?说得像是本都督得罪了你这头驴似的?听你这话,这驴要死,却是为何?”

    邹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大都督不是要拿牲口喂毒盐么?总不能拿您和军爷们的战马喂毒盐罢?要知道在楚地,好马千金难求,白白折了岂不可惜至极,只能用我家的大黑了。”

    这话一出,众人虽然被邹老汉的善良折服,但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李源亦哭笑不得,拍了拍前额道:“老丈,本都督什么时候说要用你家的驴试了?此行我们带了这么多战马,本都督只会用它们去试,怎会用得着你的驴去试?本都督可从不霸道欺民。”

    “哈哈哈哈......”这下众人笑得更欢了。

    “爹,还不退下,大都督向来善待百姓,他从未说过拿咱家大黑去试啊......”见邹老汉手足无措的模样,邹平也有些急眼了,赶紧上前拉住老爹。

    邹老汉张着嘴半晌,回想李源的话,大都督确实没提用他的驴试盐,只是说用一头牲口而已,倒是自己会错意了。

    “无妨,邹平,你爹也是一番好意,本都督心领了。”

    接着李源微笑招手道:“嗣昌,去将靖国的那匹马儿拉来,本都督亲手来喂它。”

    这下轮到王靖国瞪眼了,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大都督,为啥倒霉的是我的座骑,怎不用您的大黑马?”

    李源摇头笑道:“本都督的坐骑可是匹难得的宝马。你这匹罢,算是良马而已,在咱军中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毒死了又何妨,本都督再配给你一匹就是。”

    王靖国撇嘴嘟囔道:“你是大都督,我能咋地。”

    邹老汉在一旁红了眼眶,显然大都督不用他家毛驴试毒,触动了老人家的心理防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惋惜道:“大都督果真是无私的好人,只是哎,白白死了一匹马,好大一笔钱啊......”

    很快林嗣昌便拉了王靖国的黄马过来,见这匹黄马似乎正渴得慌,一直朝林嗣昌伸舌头流唾沫,显得蠢笨之极,一旁的毛驴大黑嘴巴里嚼了嚼,噗嗤一声吸气,正露着一双不屑的小眼撇着黄马,一副你比老子还傻的表情。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源往铜盆里注入清水,端到黄马旁边,这黄马正渴得要命,俯嘴咕咚咚一顿狂舔,片刻后便将铜盆中的盐水喝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将铜盆中的水渍和盐粒舔得干干净净,就差没打个饱嗝。

    “好,咱们可以等着瞧了,一时半会儿怕也看不出什么,大家今晚先行歇息罢!到了明日,这马儿是死是活便见分晓了。林嗣昌,邹平,带将士们巡卫好营地。”李源微笑道。

    “遵命!”林嗣昌与邹平齐齐拱手应道。

    李源进帐篷歇息后,邹老汉似乎是有些心疼,一直蹲在黄马旁边瞧着,任凭儿子邹平如何劝说也不挪步。

    不久后,但见黄马尾巴一翘,邹老汉精神高度紧张,暗自道:“完了完了,可惜了这好马。”

    但见黄马鼻孔撑得老大,两排牙齿一并露出诡异的笑容,后腿踩了踩似在发力,最终“秃噜”一声崩出臭屁,紧接着“哗啦啦”泄出一大滩马粪来,之后开始活蹦乱跳,并无异样。

    “奶奶的,溅了老子一腿!畜生啊......”邹老汉狠狠骂了一句,掩鼻踢着土掩埋马粪,随后提留着裤腿钻进自家的帐篷去,再也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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