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李源站起身来大步出了帅帐来到外边,但见十几步外的泥地里,傅宏正无力地被几位禁军将领搀扶着,铠甲早已尽皆卸去,此时只穿着一件背后血迹斑斑的单薄中衣坐在冰凉的地上,垂着头身子摇摇晃晃。周围围着十几名兵士,正忙手忙脚地在一旁升起火堆来给傅宏取暖。

    众人见李源出了帅帐,立马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朝李源俯身行礼,而李源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扶住傅宏的身体,而傅宏并未抬头,只是虚弱无力地一摆手,口中打着秃噜道:“别、别管我,我自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谁也别来劝我,不然我……我……”

    “不然你便怎样?”李源沉声道。

    傅宏愕然抬头,但见他一张脸冻得青紫,嘴唇乌黑,上下牙都在打颤。

    “大……大元帅!”

    李源伸手抚了抚傅宏的脖颈,顿时触手冰冷刺骨,于是脱下身上的大氅将傅宏裹起来吩咐道:“送傅统军回帐篷,命人熬些热姜汤给他喝,在他帐篷里多升两只火盆。”

    “大元帅……”傅宏微微动容道。

    “怎地?本帅让你打二十军棍,你还真是老实啊?一下不落都挨了?”李源无奈道。

    “一下不落。”傅宏忍着苦楚,咧嘴笑道:“大元帅,末将犯了错自该受罚。谁让末将鲁莽失言......”

    随后傅宏挣扎着凑近了些许,低声朝李源问道:“大元帅,里头那人?”

    “死了。”李源面无表情,又补充道:“自裁。”

    “真是便宜此贼了!”傅宏蓦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后抬头问道:“大元帅可有问出此人真实身份?真是前吴余孽?”

    李源犹豫了片刻,摇头苦笑道:“不是。此人出身贫贱,无父无母,更无家室,却野心十足,只想趁着朝中大乱之际谋事罢了,至于他口口声声的什么太祖皇帝,不过是他蛊惑人心的托词罢了,只为了哄骗一万江淮子弟作乱。小人耳,其死无足道也。”

    傅宏凝视着李源严肃的面孔点了点头,随后咧嘴一笑道:“想来此贼真是可笑,罪大恶极却异想天开,手里就那么点兵力,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起兵作乱?

    罢了,既然此贼已死,剩下那一万人该怎么办?大元帅,莫怪末将又多嘴,末将是怕将他们留在营中会生出事端来,需尽快决断才是,可惜了那些江淮子弟,这回被乱贼连哄带骗带进坑里了......”

    李源道:“本帅自会处置,并会即刻命快马将此事上奏御前。不过那一万人中,除了几名带头附逆的将领,其余兵士皆是被蛊惑挟持从众罢了,应罪不至死,总之本帅料想陛下必有圣断。”

    “能令他们戴罪立功也是好的。”

    傅宏连连点头再不多言,随后在李源的示意下,两名士兵左右搀扶着他回帐篷去了。剩下的雄武军几名将领因一直陪同傅宏,也冻得涕泪横流浑身冰冷,李源安慰了他们几句,也命人将他们送回住处歇息,接着唤来卫兵进帅帐收敛叛贼的尸体......

    翌日午后,燕王李弘冀领着轻骑抵达大营,李源一五一十,将自己修改过的事情“真相”告知了李弘冀,还好李弘冀并未对胡则的真实身份感兴趣,这位殿下的注意力已全部被李源话语中的库房之物所吸引,而李弘冀此时也感到背脊发凉一阵后怕,自己险些真就粉身碎骨了。

    “天!这回若不是你李源足智多谋,本王和二十万大军的命可就要白白葬送在和州城里头了!”

    李弘冀捂住前胸,猛地连续几个呼吸,心有余悸道:“谁能想到那十六个库房里头,竟然全是猛火油,而且是加了炭屑的猛火油!若是轻易打开,稍有一丁点火星子,别说二十万大军,连整座铜墙铁壁的和州城都得化为灰烬啊!”

    李源点了点头,瞧着李弘冀这副皱眉心忧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殿下何必再多虑?您这不是有列祖列宗护佑,已经化险为夷了么?”

    李弘冀摇头叹声道:“本王只是有些缓不过来,当初竟还天真地以为那里头皆是胡则贪污的金银财宝?若是这回咱们连同二十万禁军悉数葬身在和州城,那镇南军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了!届时金陵可就危险了,胡则此贼险些断我国朝命脉啊!”

    李源微微点头,此话倒也不虚,若这回胡则真的得逞,不说他能否完成“反唐复吴”的伟业,失去二十万禁军与一名皇长子、一位节度使对于此时朝野动荡的南唐来说,可谓是要相当大的打击,接下来引发的连锁反应不可想象。

    事实上,李源昨夜从杨惟则口中得知,城南十六个库房里头皆是多年收集而来的猛火油时,自己也吓得不轻,须知昔日李建期于夹山与洞溪蛮兵一战,所用猛火油不过十余桶,不仅将彭师裕两万精锐烧死烧伤七成,引发的连绵山火更是燃烧了三天三夜方才平息。

    可想而知,那十六个库房里满满当当的猛火油一旦被引燃,恐怕才是真正惨烈的地狱之火,那玩意儿一点就着,遇水不灭,倘若沾上便挥之不去,二十万人马最终便是二十万具焦尸。

    李弘冀忽而气冲冲问道:“本王听说那胡则已于昨夜自裁?”

    见李源点头表示肯定,李弘冀怒不可遏道:“你怎能让他死得如此轻易?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他想谋害本王,想谋害你啊!二十万大军险些因他沦为火中冤魂,你作为全军统帅何以如此宽仁?”

    李源淡定地说道:“殿下,对叛贼我可从不会手软。只是此贼不是送了殿下一份大功么?已死之人,也算将功赎罪了,殿下不必如此嫉恨他......”

    李弘冀狐疑道:“大功?什么意思?”

    李源淡淡一笑道:“殿下,我昨夜已亲笔写下奏疏,遣快马并胡则人头一齐送往金陵了。这回能够平息胡则作乱的关键,皆源于殿下慧眼如炬,您最早识破城南库房蹊跷,并于深夜前来提醒。

    因此,我以为殿下当为首功,且我在奏疏中已将此节言明,并与四位统军尽皆署名,殿下智谋无双,一举识破叛贼图谋,使我二十万禁军得以安虞,拯救国朝危亡,陛下怎能不龙颜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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