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禁军大营。

    由平叛兵马大元帅李源亲自率领的五百轻骑驰骋而出,此行意为打探镇南军大营,队伍很快便疾驰进入营南谷口。

    与燕王李弘冀彻夜商谈虽然无果,但大军已然到此,又不能在明面上与燕王唱反调,迫使作为统帅的李源没法在大营中耽搁时日,因为自己还指望着回朝后李弘冀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此时还不想引起李弘冀的猜疑。

    凡用兵之人,自然皆知山谷林密之处可用伏兵。为防万一,此前大军到此扎营时,李源已特意派斥候入谷查看过,所得信息倒是平安无虞,但兵不厌诈,昨日无事不代表今日无事,过了这座山谷便是镇南军驻地,两军相距不过五里,谁又知道李征古与宋摩诘的心思?

    因此今日行军仍得保持万分警惕。

    由于这座山谷的入口山势较为平缓,这里无法藏有伏兵,所以李源可以放心地带领兵马疾驰进入山口前部,而入谷之后的情形不得而知,便得时刻小心了。

    山谷入口还算宽阔,地面还算平整,队伍的行走并不太困难。如李源眼前所见,不知多少年前,这座山谷必定曾为战场,其中不时可见已经倒塌的石头工事以及搭箭的射箭的掩体,但都已经残破不堪。经受多年的风雨侵袭,峡谷两侧的山壁上有很多塌方的地方,剥离出赭色山石,嶙峋悬空,甚是惊悚。

    进入山中两三里地,山谷逐渐往里收紧,宽度已经不足十丈,看前方山崖似门,地势艰险,林草渐深,李源知道不能再往前了。因为按照这山谷逐渐缩的宽度,最窄处可能只有五六丈宽,那将是被袭击的最佳地段。而两侧的山崖上的树木也逐渐变得浓密,前方崖壁上方全部覆盖着松柏,完全没有视野,伏兵在内,下方完全无法察觉。

    “停止前进,原地警戒。”李源心中一动,抬手下令道。

    命令下达,人马立刻停止行动,骑兵们翻身下马拔出刀剑,满脸严肃侍立警戒,战马被聚拢在一起,排成数道屏障,在队伍前后方形成简易的工事。

    “斥候营即刻攀上山崖两侧,沿山脊瞭望警戒,密切注意山谷中的可疑迹象。傅统军,着你率二百军士立刻砍伐树木搬运山石堵住前方的通道,火速构建工事。”李源一叠声地下令道。

    “大元帅,咱们堵住前方通道作甚?此行咱们不是为了探营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断了前进之路,这还如何探?”傅宏愣了愣低声问道。

    李源沉声道:“你瞧见了么?前方林草茂密,通道又仅有五六丈宽,轻骑难以齐进,若敌军有意埋藏一支伏兵驻守,那片林子便是最好的选择。咱们只有五百人,此行稍有不慎,若贸然进入,真有敌军大举来袭合围,我们不说根本无法抵挡,连撤退都无望。先构建工事,待斥候营回报再说。”

    前方数百步外的狭窄山道很快就被傅宏带人设下三道屏障,树木和石块交叠在一起形成三道人工天险,虽然这些木石可以被人力移除,但足可暂时断绝前方假想之敌大举涌入的情形。这番布置不仅占据了地利,更赢得了时间,须知在关键时刻时间就是生命,只要能拖延住敌人的时间便是给自己以生的机会,毕竟自家大本营便在后方坦途。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除了负责山崖上警戒的数十人以及大着胆子突进前里许侦查的七八名骑兵外,其余五百多兵马尽数停在原地休整。众人一边轻轻地咀嚼着干粮填饱肚子,一边静静地等待李源最新的命令。

    除了士兵们轻轻咀嚼干粮的声音,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之声外,整个山谷中最大的声响便是山风从两侧崖上掠过时漫山树木发出浪涛之声了,而这涛响之声却更增寂静之感。

    寒冷的北风被山崖阻挡,峡谷内的的温度却依旧冷冽如冰,天空中的阴云一直没有散去,看不见日光,也不知具体时辰。漫长的等待让人焦灼,李源心中也焦急不已,但脸上却一片平静,因为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因为在这里自己便是众人的依靠,绝不能让身边的将士感到恐慌。

    右侧山崖上忽而发生草木断裂的轻微响声,一棵巨松上伸出一面鲜艳的旗帜快速摇动,那是在山崖上瞭望的人手发来的信号,表明看到了可疑的迹象。李源极尽目力往山谷前方观瞧,但见一条依稀的人影正拼命遁出前方山林,速度极快,身形却有些晃荡,似是受了伤。

    “此人无铠甲覆身,不准放箭。”李源瞧清了几许后立即下令,将最后一口面饼塞在嘴里,而后快速起身。

    但见这名汉子发疯似的窜出林子后,险些踉跄栽倒在地,而原以为逃出生路时,却远远地瞧见前方数百步外的山道皆为巨大的木石所挡,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感到绝望,紧接着茫然愣在原地无所适从,此刻他的面色已然青紫且气喘吁吁,身上的布衫血迹斑驳,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且消耗甚巨。

    “来者何人?”兵士在李源的授意下隔着工事大声问道。

    “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是你亲爹!你们镇南军已是叛逆之军,猖狂不过一时,迟早死无葬身之地!老子也就是没力气了,不然还能再宰杀你们几个垫背!”说到这儿,此人气力似乎彻底松懈,心中也抱着待死之心,无惧眼前工事竟大着胆子靠了过来,发颤的身躯倚着巨石缓缓坐下。

    李源皱了皱眉,发话道:“你是何人,镇南军为何要杀你?”

    这汉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原本死灰黯淡的双眼瞬间放光,似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你们不是镇南军?难道这里便是禁军大营了?快救我,我昨夜可是奉了燕王之令诛杀了那叛贼朱横,快救我......”

    见此人念叨着又渐渐没了声响,李源疑惑了片刻,还是下了命令,所有兵士保持警惕持械备战,再令人挪开一道狭径,将这昏厥过去的汉子火速抬回到木石围住的临时营地,先解下其所持兵刃,再覆以取暖衣物。

    过了片刻,这汉子似乎有苏醒的迹象,干涩的嘴唇不断嚅动着,直到双眼缓缓睁开后,一兵士赶忙递上清水让他喝了几口,此人调均了气息后才回过神起身来,张望着四周遍处插放的“唐”字旌旗,几乎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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