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来自骨子里的传承,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好为人师,这一点,在樊余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路上,樊余左右叮嘱,事无巨细都给荒想到了,就连每天送饭的时间,都考虑好了。

    樊余的表现,让荒心头一热,也许只有这个淳朴的时代,才会有人对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大开方便之门,热心解决衣食住行。

    对于樊余,荒很感激。

    他不是没有想过邀请樊余入秦,一个多月的相处,荒清楚樊余有才,治国理政不再话下。

    只是他也清楚樊余的性格,他是周臣,这辈子都是。

    若有一天周室亡了,他也不会做一个贰臣,只会老死山林。

    他有这个时代,名士所拥有的节操,也有这个时代臣子所特有的骄傲。

    走到守藏室门口,樊余‘咯吱’一把推开了守藏室的铜木门,一阵灰尘迎面而来。

    “国师,守藏室内都是羊皮卷以及竹简等,容易被明火点燃,晚上,会有人送来风灯。”

    樊余挥了挥手,将空气中的灰尘扇走,指着守藏室内的灯台:“夜晚可以点燃里面的灯盏,记得带好灯罩。”

    “一会儿会有文吏添加灯油……”

    走进守藏室,荒转身向樊余重重行礼:“上大夫,有劳。”

    大恩不言谢。

    樊余对于他的恩情,口头上的谢,根本无法回报。

    更何况,荒一直认为,对于这个谢,要少说,至少说之前,一定要思考清楚,慎之又慎。

    因为谢字说的太多,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目送荒走进守藏室,然后将门关上,樊余眼中满是期待,从这一个多月来的交谈,他能感受到荒的知识渊博。

    而这样一个知识渊博,学习能力又惊人,偏偏又好学的少年,未来必然会声名鹊起。

    一念至此,樊余对秦国充满了期待,他相信有荒这样的人做国师,秦绝不会就此沉寂。

    走进守藏室,荒将窗户一一打开,光透进来,室内一片明亮,可见度变高。

    守藏室中,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着羊皮卷,放着龟甲,也放着青铜片,更有一堆堆布袋里的竹简。

    地面上,书架上满是尘土,甚至书架上蜘蛛网笼罩。

    书籍生尘,怪不得周王室沦落到今日。

    皱着眉头,荒找来工具,开始打扰,室内粉尘遍地,他怕自己迟早被呛死。

    守藏室很大,荒只打扰了摆放书籍的地方,至于其他藏品区,他没有前去。

    两个时辰后,守藏室变得干净,荒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清水,便找了个地方落座,顺着书架取了一卷竹简翻看。

    守藏室面积太大,竹简浩瀚,想要找老子的手书根本无从下手,荒只能用笨办法。

    毕竟高人有高人的风格,老子手卷,未必会整理在一起,也有可能当时只是随手一放。

    所以,只有笨办法,才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于是,荒静下心来,埋首苦读。

    荒读书的速度并不快,只有完全记住了,理解了,他才会换下一卷,一直这样。

    一天结束,荒面前的书架已经空了,案头以及地上堆积了很多竹简,如同小山般高。

    荒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将竹简一一归位,将书案移到下一个书架前,然后去吃饭。

    ……

    栎阳。

    夕阳余晖笼罩天地,栎阳城墙散发着黝黑光泽。由黑色巨石堆积而成城墙,冰冷而肃杀。

    秦人崇尚黑色。

    一队行商,趁着夕阳进入了栎阳城,与此同时,景监率领的商队也回到了栎阳。

    连续数月奔走,景监带来了大量的利益,同样的也让秦国多了回转时间。

    秦国从灭顶之灾中慢慢挺了过来,这让嬴渠梁稍稍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公子卬接替公叔痤担任魏国丞相,对薛国大商猗垣大开方便之门,将魏国囤积的过时兵器和战车也全数卖给了猗垣。

    同样的,太阳商会也带着一批兵器和盐巴,铁块,送到了栎阳,一时间,秦国内外压力都减轻了不少。

    于府库中交接后,央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嬴渠梁,连忙向嬴渠梁行礼:“太阳商会主事,央,见过君上。”

    “君上所求,国师已经尽数办妥,托在下运送至栎阳,现在全部交接于府库。”

    说话之余,央从袖间掏出一卷帛书,一卷竹简递给黑伯:“君上,竹简上是关于所借物资的记录,至于帛书也是国师给君上的信。”

    “有劳。”

    嬴渠梁示意黑伯收下,然后向央郑重其事,道:“此番有劳主事,主事为秦辛苦了,等国师回来,孤自有封赏。”

    “为国有功,秦不吝赏赐。”

    闻言,央低头:“君上,央本就是秦人,受国师委托,为秦奔波,当不得辛苦。”

    “正如国师所言:一切都是为了大秦!”

    “为了大秦!”

    呢喃一句,嬴渠梁深受震动,以前他敬重荒,是因为当时荒的惊世之言,以及相处过程中,荒不俗的才华。

    后来,荒一次又一次惊艳他,也只是因为才华。

    然而,这一次让嬴渠梁心下震动的,是荒的品格。

    央走了。

    嬴渠梁方才打开竹简,仔细的浏览了一遍,然后朝着黑伯:“黑伯,你去府库清点,这是秦人救命的,谁敢贪墨,杀。”

    “诺。”

    黑伯走后,嬴渠梁方才将帛书拿了起来,看完后递给了赢虔,赢虔看后,皱着眉头。

    “渠梁,周王畿的情况比我秦国好不了多少,国师这是?”

    喝了一口凉茶,嬴渠梁轻笑:“大哥你忘了?国师在栎阳时常待在公族藏书室中,其中的藏书,大多被国师翻阅。”

    “此番国师留在洛阳,时间未定,很显然,他的目标应该是周王室的守藏室。”

    赢虔疑惑,半响后:“国师所学驳杂,他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精……”

    “哈哈,那是以前的国师。”

    嬴渠梁看了一眼赢虔,他清楚赢虔忙碌没有注意到荒身上的变化:“自从上次从栎阳藏书室出来,国师身上那种智者的气息越发浓郁了。”

    “前几日,我遇到了一位老人,百里氏的后人,国师身上的气息,与老人相比也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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