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邵曦第一眼看到高粲时,便知道这个家伙深夜入山必定是赶来调兵的,如此紧急地要将南山中的兵马调出,就算再蠢的人也知道他们是要打余江城的主意。

    由于孙爵按照邵曦的计划,已将郡中的大部分兵马拉了出来,城中虽还有一千五百的兵马,但都不是精锐,若是遭遇这两千多的精锐偷城,余江城必然失守。

    邵曦此刻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幸好是自己的动作快,如果是再慢上半天恐怕赵家已经在余江城拥兵自立了,那时围歼战变成攻坚战,对于这些临时借调过来的兵马根本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起来这赵家是作孽作的太多了,人不亡他,天也要亡他。偏偏派出来调兵之人被邵曦他们给遇到了,这下子别说调兵攻城,他赵家所有的把柄都捏在了别人的手里。

    当看到营地之时,高粲转头看了邵曦一眼,那意思是到地方了,邵曦示意他直接入营搭话。

    带队的校尉一看便是一个多年带兵的老校尉,立刻开始小声给下面的兵士分配任务,入营后要将营内的守备兵卒全部拿下,所有的岗哨塔楼全部都要换成自己人。

    当队伍行至离营门不远处时,便听到有兵卒叫喊。

    “前面的是什么人?莫再靠近,否则便要放箭了!”

    话音还未落,营门塔楼上的弓弩手已是张弓搭箭对准了营外之人,营中的巡逻队伍也朝着门口处赶来。这黑灯瞎火的有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军库附近,他们自然十分紧张。

    “大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还敢放箭射我,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高粲面对这些兵卒时,底气倒是很足,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营前兵卒听到高粲这说话的口气倒是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是大声地喊道:“无论前方何人,若是没有巡夜口令或是令牌,任何人不得靠近军库半步,否则皆以袭击军库论处。”

    高粲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高高举在手中,口中喊道:“我乃城中主簿高粲,奉郡守大人之命前来巡视查看你等夜间戒备如何。”

    一个兵卒跑上前来,对着高粲一施礼,说道:“原来是高大人啊!军中有令,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高大人将令牌交给我拿回去验看,证实无误后才能请大人入营,大人见谅。”

    “嗯,我此次前来便是要查看你等的戒备情况,看起来你们并未有懈怠,不错,不错!”

    说着,高粲将手中的令牌递给那兵卒,等他回去查验。

    听到高粲的夸奖,那兵卒也是喜笑颜开,恭恭敬敬地接过令牌,一路小跑回到营中。

    过不多时,一个校尉打扮的跟着那兵卒一同走出营门外,对着高粲躬身拱手,口中说道:“不知高大人会在此时前来,小的多有怠慢,请高大人恕罪。只是高大人此次前来为何带了如此多的随从,难道是城中有事发生?”

    高粲装模作样地一摆手说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郡守大人派本官前来夜查,关心本官的安危才要本官带了这么多人沿途保护,这都是郡守大人对底下人的关怀。当然,此次前来也嘱咐我看看你等平日里的饮食如何,以便加以改善。”

    那校尉一听,连忙恭恭敬敬地道:“郡守大人果然对我等关心备至,有幸能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荣幸,还请高大人回去后替我等转达对大人的敬仰之意和感激之情。”

    “好说,好说!现在打开营门,跟着我来的这些人一路上也很辛苦,你们就替我招待一下吧!”

    “属下遵命。”

    那校尉将令牌还给高粲之后,命人打开营门,高粲带着邵曦等人浩浩荡荡地就进了军库营地。

    进了营地之后,百人队的校尉便搭着营地校尉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一边,百人队的兵士也都假意热情地与营地内各处的岗哨、巡逻队伍套着近乎,只待邵曦一声令下便动手夺营。

    邵曦低声对高粲问道:“营中除了这校尉,可还有其他的军官指挥?若是有你带我去见他。”

    高粲苦笑一下,“大人有所不知,这山中虽然所藏的兵马并不少,唯独缺少指挥的将领,各处驻扎的兵马皆都无法做到逐级指挥,更不要说此处只是存放铠甲军械的军库了,有一个校尉在此指挥已算不错。”

    邵曦闻言后心中了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是一支私军,没有完善的人才选拔机制,的确很难做到指挥系统人才完备。

    毕竟兵好招,将难求,更何况是一支见不得光的私军?真有此等才干的人直接入伍从军便是,何苦跑到这深山密林之中做个没名没分的反军将领?

    这样更好,没有系统性指挥的军队其实比一群乌合之众强不到哪里去,南山中的这支兵马之所以能够成为精锐,主要还是因为赵家砸钱大批地制造了品质优良的铠甲与兵器,另外从各地购买了大量品种优良的战马,是属于典型的土豪军队。

    邵曦这下开心了,原本想着南山中的这支私军兵精粮足是块硬骨头,可能不太好啃,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武装到牙齿的中风病人而已。

    没有完善的指挥系统,军令便不可能有效地向下传达,这就像一个人的脑子不好用一样,四肢再发达有力气不知道该往哪儿使,那有个屁用?

    原本邵曦还有些担心,四郡兵马以前从未配合过,此次围剿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可现在看来,这种问题不光是自己这边存在,原来敌人那边也存在。

    难怪要分成四个驻扎点,一是分散不好围剿,相互之间有个呼应;二就是缺乏统一指挥,只能分散管理。对方的兵应该练得不差,只可惜将领不行,而自己这边就要好很多,四郡兵马都有统一指挥,只要能协调好,这次围剿难度比想象中小一些。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拿下这军库,没有了铠甲,穿着布衣就算再训练有素,伤亡也会有极大的增加。

    双方兵马一旦交锋,对方绝不可能派大批人马前来军库,只能派小股兵马过来取铠甲,只要自己带着这一百人能将这一小股一小股的敌军挡住,四郡的穿插兵马便会过来帮忙。

    邵曦抬头看了看天色,定的是戌时四方兵马同时发动进攻,现在只要听动静就行了,一旦前方开战,这边便动手夺营。

    邵曦转头看了看老吴,老吴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如今这种情况邵曦不用再担心老吴了,好歹现在不是被人按在桌子上欺负的那个菜鸡了,虽然依然很菜,但面对这些不入品的兵卒,老吴现在的武功是足以自保的。

    看着眼前这些百人队的兵士与那些营中的兵卒有说有笑的样子,邵曦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原本大家彼此都不相识,只是因为穿着同样的军袍便可如同兄弟一般地在一起说笑,可接下来又要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血溅当场。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凭什么掌权者动动嘴巴,动动手指头便要让下面的人拼了性命去替他们实现目标?丢了性命的是普通的兵士,而获得利益的却是上面的掌权者。

    这简直就是一场可耻的游戏,却总有人乐此不疲地要将它进行下去。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的道理邵曦是懂的,虽然此时是有些感慨,可一旦动起手来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只不过是觉得眼前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过一会儿有可能就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这种感观上的冲击是那些坐在庙堂之中的高官老爷们无法体会到的,生与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两个字而已,而在这里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正在邵曦发这些无用的感慨之时,忽闻远处传来号角声和战鼓声,守卫营地的那些兵卒都一脸惊讶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是现在!

    邵曦轻轻地抬了下手,百人队的校尉立刻心领神会,猛地拔出腰间的钢刀直接刺入了刚才还在说笑的营地校尉的胸口,眼看着对方一脸震惊地倒下去,又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刀。

    与此同时,营地内百人队的兵士也都极有默契地动手了。有的玩笑才开到一半便将刀捅进了对方的身体,有的直接将刀搭在对方的脖子上一刀抹下去,把对方扔倒在了地上。那些死掉的人脸上还挂着笑容,这一刻心中可能正在想着刚刚讲的那个笑话,就这么突然间被身边的人杀死。

    塔楼上的哨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下面的百人队放箭射死,半个身体搭在塔楼的栏杆上。

    这些人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身边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兄弟会突然间对自己动手?

    这就是战争,战争中是不需要人性的,战争的唯一表达方式便是拼尽全力地去杀死对方。

    顷刻之间,营地内原来负责守卫的兵卒全部被屠杀殆尽,百人队这边除了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

    邵曦并不是一个圣母心泛滥的人,眼见已将军库的守卫解决,便让校尉带着手下人将尸体全部搬到库房之内,安排自己的人进入各个哨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另外安排人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后,全部都埋伏在周围,若是真有敌军派人前来此处提领铠甲军械,便直接引进来处理掉。

    就刚刚这一瞬间发生的事,邵曦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看戏的,果然是专业的事还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十年了,邵曦这时候又想起了十年前在草原上的那场战争。

    有时候,就算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也依然是满手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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