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统帅裴大虎、林宇、吴霄三人,奉命秘密入关,前往湖广均州,逮拿成国公、宋应星两人,将其押回沈阳,听候太上皇发落。

    成国公金大久是当今大齐国舅,是慈圣太后的亲哥哥,是第九兵团金应河的表亲,除了孙传庭马士英,在大齐文武群臣中,再没谁比金国舅更有势力。

    太上皇一出手,从此宣告金氏一党的覆灭命运。

    生于帝王之家,杀伐决断,刻薄寡恩,没有亲情可言,当然不是裴大虎这些臣子能理解的。

    “陛下,金国舅怕也是受人蒙蔽,毕竟他第一次督建工程,至于那四百万两漏洞,多半也是当地奸商所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兴祚已提前给第四兵团打了招呼,只要秦建勋不想造反,便不会阻拦你们逮人,你们这趟去了,只要提防家丁即可!”

    怕就怕,第四兵团和金大久宋应星等人不清不楚,那就麻烦大了。

    “老裴,朝野上下,很多大臣都把你们禁卫军归于后党一派,现在后党为非作歹,带头贪腐,朕不能不过问,今天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们和他们划清界限,给机会,就要中用,否则朕也救不了,到时百口难辩!下场就和他们一样,懂吗?”

    裴大虎心中伤悲,精神恍惚,仿佛梦境一般,然而知道关系重大,这个家丁头子来不及替别人感伤,连忙带头向太上皇表忠心。

    “臣等拼了性命,也要把这几个人带回沈阳。”

    裴大虎三人又选了十几个禁卫军好手,匆匆收拾,离开沈阳,星夜向山海关进发。

    禁卫军出发不久,太上皇又招来章东,对特务头子一番叮嘱,让他去河南走一遭,搜集当地商会压榨农户的证据,看看此次钱铺亏空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中查访,查清楚第九兵团和此事有无瓜葛,无论有没有,都不要惊动金应河,这群外番雇佣兵,朕一直都不放心······”

    太上皇还是习惯性把话只说一半,章东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特务头子刚走出大正宫,又自己折返回来,抬头望向太上皇,面露难色。

    “陛下,此事关系太大,臣,臣担心···”

    刘招孙径直打断道:“怎么?你不敢去?”

    章麻子额头锃亮,脸色微微发红,情绪激动:

    “十三爷,小的如何不敢去!只是怕打草惊蛇,咱们蓑衣卫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耽误军国大事!”

    “若草里真有蛇,朕自会将他碎尸万段,其他几个兵团都已返回沈阳,他们掀不起风浪!”

    刘招孙说到这里,上前拍了拍章东肩膀:

    “章麻子,朕没有想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对以前的兄弟下手。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章东连忙道:“圣上做到对,都是他们的错!这才几年,个个变成这样,忘了当年在萨尔浒血战,忘了是谁带他们走来的,个个猪油蒙了心,尤其是那个宋应星,狗改不了吃屎,上次饶他不死,现在又带头贪腐,不知贪了多少银子·····”

    章麻子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刘招孙不得不挥手示意他平静下来。

    “所以,森悌黄德伦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官吏们像地里的庄稼,一茬庄稼毁了,还有下一茬,下一茬庄稼,从小用心施肥,多浇水,悉心培育,肯定还会丰收。”

    帝国的第二代统治阶层,除了少部分技术战俘,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齐人,以辽东商会、农户子弟为主,这些孩子年龄普遍在十岁到十六岁,最大的那波人已经参军入伍,成为各大兵团的新兵。

    和李定国、孙可望的成长经历一样,这些孩子自从开始学会说话,便接受各种洗脑教育,无论是学堂教材,还是各省出版的书籍报刊,都是宣扬对大齐的忠诚,以及对太上皇刘招孙的神话。

    比如,在帝国各省小孩使用的童蒙课本上,清楚的写着,大齐子民拥有六千年文明历史,从大禹治水开始起,在帝国腹心(均州)一带,就有齐人出现,后来协助大禹治理好水患后,齐人一部分迁移到了朝鲜、倭国、殷州,另一部分迁移到了山东,随着历史演进,后来建立起诸侯国,也就是春秋战国时的齐国·······

    在帝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目前在孩童使用的课本上,所标注的大齐版图,涵盖了整个东亚),大象是在大齐存在的,狮子也是在大齐存在的,几乎所有珍禽异兽都是在大齐存在的。

    关于武定皇帝的历史记述则更为夸张,课本上说太上皇十岁时,路遇山贼,以一敌百,连杀一百零八名悍匪,十一岁时,发明了燧发枪,十二岁时,武定皇帝发明了红夷大炮,十五岁时,发明了热气球,十八岁时,发明了蒸汽机,十九岁时,架势热气球飞到建奴盘踞的赫图阿拉城上空,一番狂轰滥炸,把负隅顽抗的黄台吉炸得粉身碎骨······

    总之,关于太上皇的英勇事迹,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训导官和各界代表还会定期前往学校、工坊商会等地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每次都是要亲历者现身说法,讲以前在前明时代是如何受到地主劣绅压迫,如果被明国狗皇帝敲骨吸髓,如何活不下去,然后比较大齐给百姓带来的好处,人在大齐,和在天上差不多。

    每次忆苦思甜的最高潮,一个口音不清,眼睛眯缝的老妪会走到台前,对着台下一群观众,大声叫道:

    “乡亲们!老少爷们们,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经过这样反反复复高强度的洗脑,绝大多数帝国精英,都成为武定皇帝最忠诚的爪牙。

    虽然新一代未必个个都是帝国死忠粉,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齐朝田亩制度》为组成的极权主义制度下的获益者。

    出于自身利益,这些人也必须积极捍卫大齐政权。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

    刘招孙原本计划亲自回湖广一趟,和他那几位跟不上时代的手下,好好聊一聊,争取杯酒释兵权,或者效法原本位面上的袁崇焕,也来个入其营,杀其将。

    不过,辽东正值多事之秋,主要精力还得放在北境,凡事需要亲力亲为,不可有一丝松懈。

    所以,他才让裴大虎、章东等人南下拿人。

    与此同时,第一兵团、第二兵团、第三、第六、第八兵团,都收到了返回沈阳的消息,为的就是保障这次大清洗运动能够顺利圆满完成。

    六月的沈阳,烈日灼心,眼见得一日比一日炎热,刘招孙连续数日没有回坤宁宫,只在大正宫过夜,这种对后宫的疏远,让一众嫔妃尤其是慈圣太后惶恐不安。

    太上皇有意整治外戚勋贵的传言,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包括武定皇帝的挚爱金虞姬。

    六月中旬,慈圣太后派人出宫,先内阁首辅孙传庭问询,该当如何求情,才能让太上皇对她兄长网开一面,保全金大久不死。

    孙传庭对太后的求情,不闻不问,仿佛没听到一般,很显然,内阁不想牵连到这场皇权与外戚的争斗中。

    金虞姬心知兄长有罪,但想到金大久手下那些朝鲜人并不知情,甚至很多人也在这次事故中丧生,还要被安上个谋逆之类的罪名,金虞姬心中不忍,不顾身边人劝阻,连夜来到大正宫,向太上皇求情。

    武定皇帝正在和太妃陈圆圆亲热,不巧被金虞姬撞断,他有些不悦道:

    “你现在来找朕有什么用!前年就给他说过,让他在均州好好做事,把心思用在天心城上,别想着搞什么祥瑞之事!”

    武定皇帝想要的是大齐昌盛,千秋万载,不是想看五条腿的蛤蟆,涂成金色的乌鸦。

    奈何金大久一直沉迷此道,不学无术,让手下人把粮饷掏空,不得不偷工减料,这次角落架坍塌,死了几百号人,其实也只是冰山一角。

    “当初让他去均州,是让他去监督的,他倒好,和宋应星一起,串通起来欺瞒朕!以次充好,鱼目混珠。”

    金虞姬心知兄长必死无疑,不过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劝道:

    “陛下念在金大久为大齐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他这次,至少,不要杀那些无辜的人。”

    刘招孙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慈圣太后:“大齐变成这样,半个胡广加上一个河南,都敢敲诈百姓四百万两银子!多少孩童嗷嗷待哺,被活活饿死,多少老人卧病在床,商会发不起汤药!变成这样,还有谁是无辜的!你无辜吗?朕无辜吗?”

    金虞姬哑口无言,唯有痛哭。

    “朕现在饶了他,以后刘堪亲政之后,还认不认这个舅舅?若是认了,以后还要他赏赐多少银钱,你们金家才满足?要不,到时候把大齐江山都让给你兄长,你看如何!”

    金虞姬素来不收任何好处,也不给外面的人办事,甚至连枕头风都没给太上皇吹过,所以,她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没想到兄长竟成了自己的软肋。兄长在湖广不到三年时间,死了几百人不说,还闹出这么大亏空,四百万两,可是相当于大齐半年的国库收入啊。

    金虞姬知道再说也是无益,便沉默下来,面如死灰。

    “朕刚得到的消息,天心城,这几年拖欠均州附近十万军民工钱,你猜有多少,四百万两啊。朕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些钱花出去的!这个窟窿,就让金大久、宋应星,雷匠头他们去填吧,别想国库兜底!湖广官场,除了朱由校秦建勋两人,其他人都要罢免,金大久要押送回辽东,朕要亲自审问!”

    刘招孙说完,气得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喘气,站在远处的贵妃陈圆圆,难掩脸色喜色,端着杯茶水过来,递给太上皇。

    “陛下,莫要置气,这天底下贼人多了去了。”

    太上皇正觉口干舌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大舅哥的贪婪,大大超出了他预料。

    还有那个宋应星,当初饶他一条性命,本以为此人,从此以后会戴罪立功兢兢业业,好好替大齐做事,没想到这厮对金钱财货还是那样感兴趣,真是像章麻子说的那样,狗改不了吃屎。

    刘招孙情绪稍稍平复,心平气和道:

    “前朝皇帝心怀天下,半个湖北,大大小小几百个官儿,也只有他一个不贪,两袖清风,不慕荣利,专心致志刨木板,弹墨斗,碾糯米,为他的鲁班梦奋斗,朕深感欣慰。”

    陈圆圆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幸灾乐祸道:

    “陛下说的是,臣妾当年在京师见过这朱由校,是个专注的男人,俗话说,专注的男人······”

    刘招孙一拳将陈圆圆面前的案几砸成粉碎:

    “金大久金应河他们,占据大齐三分天下,他们倒了,大齐的天便塌了一块,到时候,你就该哭了。”

    陈圆圆又羞又惧,吓得花容失色,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别以为陈家在辽东做的破事儿,朕不知道,念在你和张太后长相相像,念在刘堪把你当做母后的份上,朕饶你,给你兄弟叔父说一声,收敛收敛,否则,也是国舅一样下场!”

    刘招孙杀气腾腾,对着太后太妃一番大发雷霆后,闷闷不乐回到慈宁宫。

    东太后杨青儿带着小皇帝来了。

    杨青儿变更想着帮金虞姬求情,抢救一下国舅。

    不过还没到大正宫,便听太上皇已经走了,只好移驾慈宁宫。

    “陛下,湖广亏空的事,哀家已经听说了,听说均州闹出了四百万两的亏空,不知这个数目确切否?”

    刘招孙抬头望向杨青儿,再看看旁边站立的太初皇帝刘堪,刘堪连忙向太上皇请安。

    “儿臣拜见父皇,儿臣请问,父皇恭安否?”

    武定皇帝望着眼前刚满七岁的刘堪,看小皇帝眉清目秀的模样,瞬间便想到了死去的张嫣,见杨青儿认真表情,他以为她也和陈圆圆一样,正在幸灾乐祸,便冷冷对刘堪回道。

    “朕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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