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戟门前,芒申高声叫道:“将军巡营!”

    坐在竹竿下的什长站起身来,跑到戟门前,叉手行礼:“决死左营右卒什长参见将军!”

    这时,身后执斧钺的二黑突然说话了:“四兄,这是信陵君!”

    听到“信陵君”三字,这位什长眼神突然亮了。他叉手对二黑道:“二兄,此话当真?”

    信陵君也叉手行礼:“魏公子无忌见过壮士!”

    二黑道:“我见过的,还能有假!”

    什长连忙再次叉手行礼:“庶人见过君上!”

    信陵君道:“壮士如何称呼?”

    “小四,君上叫庶人小四就好!君上里面请!”

    信陵君一边随着小四往里走,一边对小四说:“你倒也是多子多福之家,有三位兄长……”

    “倒是生了三位兄长,不过都没活成年,只庶人长到当差的岁数!”

    “你是从哪门调来的?”

    “庶人是夷门卫属下。”

    “夷门卫这次派出多少人?”

    “两营。”

    说话间就到了那群武卒围坐的竹竿前。小四一嗓子:“弟兄们都过来,这是信陵君来了!”

    这一嗓子把坐在旗竿下的人都叫起来了。四角站岗的也都跑过来。芒申见此情景,吓得不轻,连忙往信陵君身前站,却被信陵君偷偷拉住。

    信陵君对围上来的武卒叉手行礼:“诸位壮士,诸位壮士,请坐下说话,坐下说话!”随后走到旗竿下,双膝跪倒,将剑连鞘拔出,横置在膝上。小四也连连挥手:“坐下,坐下,都见得着!”于是奔过来的、跟过来的武卒一一跪坐在信陵君面前,小四则跪坐在信陵君侧旁。

    芒申见此情景,让跟来的五名卫士散开警戒,自己与二黑站在信陵君身后。

    信陵君一一问过十人的称呼,来自何营,家中情况。闲聊之后,信陵君似乎闲闲地问道:“大家看到营后的那条水沟吗?行人倒也不妨,但车过不去。大军将至,不仅兵丁要过河,辎重也要过河,不然吃什么呀!伙伴们能不能想个办法,在河上修座桥!”

    小四皱起眉头,道:“如果只是出力,我等自然不辞。但架桥是个手艺活,没手艺没器具是不行的。工匠营没有跟过来,不然……”

    信陵君道:“大军中有工营,只是如果直接下令,层层传令,大军早就到了。他们有谁认识工营的人,抽出一个架桥的伙伴,快速过来就是。”

    小四点点头,问周围的人:“你们有谁认识工营的人?”

    一名武卒道:“王老三是工匠出身,他爹是做木活的,应该知道架桥。”

    小四道:“你去把王老三叫来,说四兄请他,啊不,信陵君请他!”

    这名武卒答应一声,去了。

    信陵君与众人又扯了几句闲话,那名武卒就同着一名年轻人一起来了。那名年轻人与信陵君见过礼,说声“王老三奉承君上!”就垂手站在一边。

    信陵君问:“前军工营桥卒你可熟悉?”

    王老三道:“我爹就在那里!”

    信陵君道:“你到前面迎一迎,见到你爹,就说信陵君调桥卒赶上前去架桥。”又从带上解下一只玉佩:“营司要问,就把这只玉佩给他看。会骑马吗?……芒小将军,请解左骖给这位壮士。”

    这番对话惊得芒申不轻,他几乎不敢相信,军中竟然有这样的操作。听到信陵君叫他,他还没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领着王老三出营门,到车前,解下左骖,交给老三,看他牵马过河后,骑马奔驰而去。

    等芒申回到营中时,二黑已经捧着钺坐在信陵君旁边;被芒申散开警戒的几名卫士也都围拢到圈子里,看来刚才信陵君已经有了新的指令。芒申生出一种被排斥的感觉,感觉这支部队变得如此陌生。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在二黑身旁坐下,感觉自己的地位一下子低了不少。

    信陵君望向芒申,道:“小将军,适才兄弟们正谈着要在河边给大军一个迎接,不知小将军有何指教?”

    芒申一下子回不过味来,茫然地应道:“谨奉公子教令!”

    信陵君道:“大军远来,也不知这里设营情况,难免混乱。小将军久谙军事,必有以教我!”

    芒申听信陵君这么说,才恍然明白过来,道:“此仍军中宿营之法。前军派出军使,执节迎候;与各军合符后,即由军使引入营中。”

    “这宿营由谁主司?”

    “军中由军督主司。决死营并无军督,节符都在节符令手中。”

    “如果到营中请节符令,又要劳动芒将军和晋大夫。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便宜行事,把营安下!请小将军教我!”

    芒申感到十分窘迫,他既觉得这么做有失军纪,又难以推托信陵君的殷勤,吭吭叽叽地说:“如不合符……,如何辨得行伍……”

    小四道:“自报家门就行了!再检一检节!”

    信陵君赞许道:“好办法!急则从权,就这么定了!各偏裨小将军应该都认得,让他们各选两名军使留下,把行伍交给军督。四兄,你把安营的兄弟能叫来的都叫来,到时候各引各营到自己立的营盘去……小将军以为如何?”

    芒申道:“臣虽尽识,然无节符,如何行令?”

    信陵君想了想,对二黑道:“你执钺随小将军。”然后又转向芒申:“代将行令,小将军以为如何?”

    芒申十分无奈地说:“谨遵公子!”

    信陵君道:“辨识诸将,责任最重,小将军其慎之!”

    芒申闻听此言,只得敛容慨然道:“敢不尽心!”

    小四果然神通广大,各个营盘都被他拉过人来,或两人,或三人,不等。骑马迎住前军的王老三也不辱使命,把一个完整的桥卒拉上来了。王老三骑着马回来向信陵君复命时,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今天可在信陵君面前露脸了!随后赶到的桥卒只用了不到一刻,就把桥板架在这条不宽的小河沟上。

    信陵君在河边,一面看着桥卒架桥,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王老三到工营后的情况。当得知工宫司听说是信陵君调兵,并无二话就派出了桥卒,信陵君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桥卒架完桥,人员车辆一起从桥面过了河,信陵君立有桥边,叉手行礼,一直到桥卒所有人都被芒申领着,交给营建前营的武卒,带往营地,才直起身来。

    天色越来越暗。信陵君正要下令举火,耳听得大营那边马蹄声急,车声辘辘,定睛看时,却是芒卯和晋鄙领着一队武卒赶来。芒卯和晋鄙两人的车后,还跟着一辆车,车左正是张辄。尽管暮色昏暗,远远看不清脸,但信陵君仍然一眼就从身形上认出了他,连忙快步向车队走去。

    车上的人见信陵君走过来,也停车下来,拱手站立。信陵君匆匆回礼,直奔站在最后的张辄:“张卿,张卿,你……你等,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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