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人出现在武安后,赵国各巨头就陷入了战时模式;好不容易将秦军赶出了漳水北岸,却又遇上魏国的城邑;局势的变化让赵国的巨头们喜一阵,恼一阵,紧张一阵,放松一阵。大家心里清楚,秦军并未遭到沉重打击,战斗力基本完整;相反,赵军在追击过程中屡吃了点小亏。按理,战斗在赵国境内展开,赵国补充战力没有任何障碍。但偏偏赵国地处北寒之地,冬天出来是要冻死人的,所以赵国的传统是冬天不征兵!要打仗,要么秋收以后,要么春暖花开。当初赵奢和秦军对峙时,秦人都猫在武安各邑的房舍中,躲过了一次次风雪的袭击,而赵奢的军队反而露营于野外,冻伤不少,所以当精锐被调走后,剩下的赵军顷刻崩溃。

    邯郸周围此前已经被赵奢征集了三万军士,廉颇再征集五万兵员,几乎已经把邯郸城郊的胜兵者都抽调完了。廉颇带出三万人出战,已经是上限;邯郸能够补充战损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大规模增加兵力,其实是很困难的。

    赵国的困境只有赵国自己知道。廉颇的三万人要和胡阳的二万人作战,兵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更何况秦人还有地形上的便利:几是黄河岸边少有的几处低矮山地,森林密布,周围都是沼泽,只有少数几条道路可以进入;一面靠河,本身就易守难攻。加之魏邑宁新中还在侧背,形成牵制。庙堂上所有的人都对这种形势感到绝望。但如果就此弃之不理,收兵回邯郸,好像又说不过去。

    赵王一面命廉颇一定不要冒险侧魏军行动,一面让防陵和安阳的守军加固城防。同时派出使者到大梁,劝说魏王与自己结盟。而此时,赵奢发来战报,报告围困阏与的敌军已经被击溃,残兵四散。赵军正在四处搜剿。并报告了作战经过。赵王大喜,在邯郸四处宣扬:赵奢大军已经击败秦军。同时又命使者传报大梁,秦军已经被击败,残兵进入几邑,请魏王与赵军会猎于几邑。

    赵使从邯郸出发,经由陆路赶往大梁,中间五百里,正常要走十来天。由于是急报,使者兼程而行,只用了五天就到达大梁。魏王并不接见赵使,只让魏齐和段子干负责接待,主要内容就是指责赵国无义,在魏国困难时,趁火打劫,强取了安阳三邑,让赵使回问赵王,其奈安阳三邑何?很明显是以此为要挟,要回安阳三邑。赵使自然不能答应。

    后一名赵使于两天后到达,传达了赵奢的战果。魏齐和段子干在听到赵军已经击溃秦军后,都有些变色,一起追问魏军的下落,赵使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信陵君在得到魏齐等人的报告后,更加烦恼——毕竟那一万人都是自己封地内的邑民!如果全都失陷于阏与,对他来说,损失就大了!好在半夜,信陵君就得到门客的传信,报知联军虽败,但魏军损失不大;但由于大道上堆满了溃散的韩军,魏军无法取道上党回国,现由司莽率领,准备取道安邑回来。信陵君虽然对此不满,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司莽已经这么决定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信陵君问起秦军的情况,门客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秦军在打通了进入阏与的道路后,就退出阏与,把围攻阏与的任务转给了韩军。秦军的动向不明,听说是回国了。信陵君问邯郸城外的秦军是怎么回事?门客们皆不能答,看上去也很吃惊,似乎此前就从来没有把荒凉的阏与和繁华的邯郸联系在一起。

    当秦军出现在邯郸城外时,张辄和仲岳先生也是一脸紧张地来找信陵君报告此事。他们对于那一带的地理并不熟悉,门客中号称谙熟地理的靳先生和勇猛善战的曹先生,均已被派往司莽军中,不在府内。尽管他们不清楚此事的细节,但仅仅是秦军出现在邯郸近郊,就已经足以让他们判断,出了大事了!邯郸如果能够就这样被偷袭,赵国将难言宁日,连带着,天下大势也将因此大变。

    一群门客们在信陵君那里议论了整夜,也没能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撒开情报网,去探听有关情况。传回的消息令人不安:邯郸派赵奢率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去救援阏与,被秦军阻拦在邯郸城外三十里处,不得寸进。

    这个形势让信陵君又想起在华阳与启封秦军对峙时的场面。秦军深入魏国心腹,却不急于作战,甚至依靠韩国的支撑,和自己打起了消耗战,而自己虽然是主场作战,却几乎要被拖垮,最后不得不屈辱地割地求和。冰天雪地里维持一支大部队的给养、士气和健康,几乎耗尽了信陵君的心力,至今想起都还心有余悸。战后,仅为清理秦军留下的大小便,就费了不少工夫。难道这一幕又要在邯郸城下上演吗?信陵君对赵王充满同情。

    信陵君的姐姐、魏王的妹妹,是平原君的夫人。信陵君曾想通过这个途径,从平原君那里打听到一些情报。但据姐姐说,自从秦军下山后,平原君就没有回过家,一直住在宫中。至于说阏与通往邯郸道路?那一定是会有的,不然邯郸怎么派兵去救援阏与?姐姐的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阏与如果仅仅是有道路通往邯郸,就如同其他赵邑都有道路通往邯郸一样,那自然不值得大惊小怪。可问题是,秦军轻易地就从阏与出现在邯郸城下啊!局势的严重性还用说吗?信陵君也无可奈何。

    局势随后的发展也超出信陵君他们的预料。他们认为,赵军应该倾全力将武安的秦军赶回阏与,但得到的消息却是秦军突破了武安,进入邯郸郊外;但在廉颇的压迫下步步后退。郭先生几乎天天更新自己的情报,逐日将战局进展报告给信陵君。但是只有邯郸的战报,之前战事的焦点阏与呢?仿佛被大家遗忘了!

    结果在今天,先是有赵使来报赵军已经击败了阏与的秦军,秦军残部困守几邑,让魏与赵共击秦军。当天夜里,信陵君终于等到了魏军的消息,司莽等人将出安邑,从太行陉取道南阳归国——据说是靳先生的主意。信陵君立即召集门客们商议,大家也都认为,既然靳先生提了这个建议,想必有其不得已的理由,现在惟一可以做的,就是立即向安邑派出接应。三天后,信陵君得到第二批门客的报告,说魏军目前已经到达端氏,但同一天郭先生已经从商客口中得知,魏军已经下山,占领了唐城!

    随即,秦使也到了。他们划着大船,从济水直入大梁城下,租到车乘,运了贡品,就在城外馆驿中歇息。魏齐派人前往迎接,顺便探听口风,得知秦使是来问罪的:魏军突然出现在安邑城外,是要背弃盟约吗?当魏齐得知秦使的使命后,吓得面色惨白,先报告了魏王,然后和段子干一起到魏公子府向信陵君报告。

    信陵君让张辄向二人通报自己得到的消息:赵军打败了围困阏与的韩军,魏军因为位置靠后,逃过一劫;而秦军早已不知去向。由于溃散的韩军堵塞了道路,魏军不得不避开大道,改走西边,取道安邑回国。

    听到张辄这一番介绍,魏齐更加着急了,道:“赵言败秦军,宁败韩魏军耶?魏军往安邑,实有其事耶?秦赵交相逼,魏将奈何!”

    信陵君道:“万余魏军,皆信陵邑民,生死尽托于二卿也。愿二卿善谋良策,拔救苦难!”

    魏齐哭丧着脸,道:“赵欲与魏合击秦,而魏将与秦乞士卒命,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张辄则转向段子干道:“将军以为如何?”

    段子干道:“魏自华阳一役,丧师失地,元气未得。而秦赵皆强敌也,不可抗也。然今者,若向秦则必罪于赵,向赵则罪于秦,皆非魏之福也。”

    仲岳先生道:“赵秦相争,两皆力疲,惟不得解耳!若魏为之解,两国必交德也。”

    魏齐道:“何以言之?”

    仲岳先生道:“秦居于几,犹困兽也。赵欲击之而力不能,弃之而恐为所伤。势则两难,皆生退意。魏若居中解之,赵军得归,而秦军脱困,两国必皆德于魏也。此变祸为福之道也。”

    魏齐和段子干听了,眨巴眨巴眼,一起道:“先生大才,果然妙策。吾当进于王也!”

    信陵君道:“愿二卿善加成之!魏民之命,未可轻弃也!”

    魏齐和段子干皆恭维道:“公子爱民,臣等皆不如也。”两人赶紧离开,再次进宫向魏王报告。龙阳君出来传达魏王意见:“秦赵相争,正当因之而复失地。居中和二国自无不可,然当取利也!”

    二人得了魏王的旨意,急忙再出来与信陵君商议。在一大帮门客的协助下,两人终于定下了谈判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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